“那年五月,我带着孙女坐船去金陵,要去虎丘一带看望一位老友。那日在桃叶渡,偶然遇见了某尘子道长,不对,她那时候还是个小伙子,不曾出家。攀谈起来,才知我那孙女和某尘子道长都是爱茶成痴的人,互相大生知己之感。我孙女在金陵有几个茶友,就借来一处茶室,同他一起品茶。
我记得那间茶室很是别致,荆溪壶、成化窑磁瓯等几十种,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珍品。我孙女起炉烧茶,在灯下视茶色,几乎与磁瓯一色,茶香逼人,我是不懂茶的,某尘子道长却赞不绝口。他问道:“此茶产于何处?”我孙女答道:“此为阆苑茶也。”道长因此细品了一口,摇头说道:“不要打诳语,这虽是阆苑茶的制法,味道却不一样。”
我孙女也是调皮,不回答他,反而掩嘴笑着问道:“那道公子知道这是何地所产?”
某尘子又喝一口,说道:“味道却像是罗岕所产。”我孙女吃了一惊,某尘子又问道:“那这水是何水?”我孙女道:“是惠泉之水。”道长又摇头说道:“你又来骗我,惠泉远在千里之外,即便能运来,如何还能如此等般生鲜清冽?”
我孙女答道:“我可不敢再欺骗你了,这确是惠泉之水无疑。采这井水可不容易,需到午夜新泉刚出之时,立刻汲取。然后以山石垒在装水的瓮底,趁着江上好风一路运来此处。这般以石养水,才能保持住惠水的原味。”
其后我孙女又取出数种茶叶烹制,一一请道长区分,竟然无一不中的,我孙女这才膺服。”
难得事情过去二十几年,老人家仍能记得如此清晰。从她的记述里,仿佛能看见两个衣袂飘飞的人相对而坐,几案上茶具俨然,女子煮水烹茶,男子举杯细饮。茶香袅袅,水汽如蒸,唯见一片祥和。
四天之后,大长老永眠于云梦泽中。
她的灵魂据说将汇入祖先英灵的队列中,继续守护族人。或许她的慈和可以稍微改善先祖们的态度,不至于对活着的人太过苛求。
在夜晚里,每个人举着一盏纸灯,走到湖边,为大长老送行。上千个光点在夜色下汇成洪流,仿佛银河滑落天空。每一点光代表着一个活的灵魂,和无数个虽然死去,却仍旧眷恋着这片土地而不肯离去的灵魂。
“这是灵灯,能为大长老指引她要踏上的路。”木槿将多出来的一盏递给子杞,他是许多年来第一个参加长老葬礼的外族人。而她自己,现在是新任的大长老。
她应该走的很安详吧?在临终之前能见到红衣之魂的诞生,并且是用自己的血核引动。在她年幼的时候,或许曾站在人群里,远远的见过那一袭无以伦比的红衣。那时候,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可以为一个族人染上红衣。
根据楚巫的规矩,每一代的红衣战魂都需由这一代的大长老接引晋级,只有大长老的血核才能染红白衣,引发出天生的血脉。这是流传在每一代大长老之间的秘密。每一代的大长老自继位之日起,都在既紧张又期待的等着这一天,能在自己的任期里接引一位红衣之魂,这是一个长老所能拥有的最大殊荣。即使这一场“接引”,注定要用自己的命来换。
现在,木槿接过了这个秘密。
纸灯被一片片送上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