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命是捡回来了,独立团的营地也跟着活了过来。
磨刺刀的“唰唰”
声,新兵蛋子背识字表的“之乎者也”
声,还有炊事班长老马骂街的声音,混在一起,又成了那熟悉的、乱七八糟的交响乐。
山谷后面的一块空地上,味道尤其冲。
十几个战士正围着几张血淋淋的皮子,龇牙咧嘴地忙活。
孙德胜捏着鼻子凑到李云龙跟前,一脸嫌弃:“团长,这就是你说的‘上好皮货’?这味儿,隔着二里地都能把鬼子熏个跟头。
这哪是狼皮,这分明是咱后山那几条瘸腿老狗的皮!”
“你懂个屁!”
李云龙正蹲在地上,煞有介事地指导一个战士用锅底灰和某种野果的汁水调配“染料”
,“狼皮狗皮,硝好了染上色,都是皮!
告诉弟兄们,谁的皮刮得最干净,晚上加半个缴获的罐头!”
一听到有肉吃,战士们干劲更足了。
只是那手艺实在惨不忍睹,刮下来的皮子,不是薄得像纸,就是还连着大块的肥油。
孔捷在一旁看得直摇头:“老李,你这是要把山本幸九那小子当瞎子糊弄啊。
就这玩意儿,别说当狐狸皮,当抹布人家都嫌硬。”
“要的就是这效果!”
李云龙得意地一抹脸,蹭了自己一道黑印,“他一个二道贩子,能见过几回真家伙?咱们这叫‘做旧’!
看着越破,越像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他才越信这是从战场上弄的紧俏货!”
赵刚从扫盲班那边走过来,闻到这股味道,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他看着李云龙那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跟这家伙讲道理,有时候比教战士识字还难。
几天后,一捆散着混合了血腥、硝石和劣质染料怪味的“皮货”
,被一个不起眼的侦察兵,放在了太原城外一处废弃的土地庙的供桌下。
山本幸九是半夜偷偷摸摸来的。
他解开绳子,那股冲鼻子的味道让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他借着马灯的光,抖开一张皮子,毛色斑驳,手感僵硬,皮板上还有几个没处理干净的肉筋。
“八嘎……”
他低声骂了一句。
这东西,跟他想象中油光水滑的狐狸皮、威风凛凛的狼皮,差了十万八千里。
可他转念一想,那个姓王的土财主,看着就不像个正经生意人。
他手下那个光头保镖,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这批货,粗糙得倒像是真从晋绥军的死人堆里扒出来的。
他掂量了一下,虽然货不怎么样,但这条线要是能搭上,以后能弄到的,可就不只是皮货了。
“算了,算我倒霉。”
山本幸九自言自语地嘟囔着,把这捆臭气熏天的狗皮重新捆好,扛在肩上,消失在夜色里。
他决定,这批货就当是交个朋友,反正转手卖给那些不开眼的伪军军官,也能赚上一笔。
太原,特高课。
桐谷健二的办公室里,空气一如既往地冰冷。
他没有开灯,只是点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
“壁虎”
的身影融在门边的阴影里,声音平直:“少佐,山本幸九收到货了。”
“货怎么样?”
桐谷健二问。
“……是狗皮。
硝制的手法很粗糙,染了色,但瞒不过行家。”
桐谷健二吸烟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吐出一口长长的烟雾,烟雾在黑暗中扭曲、散开,像一张无声嘲讽的脸。
李云龙。
这个名字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不仅是个无赖,还是个精于计算的无赖。
他用最廉价的方式,偿还了一笔天价的诊金。
这不仅仅是戏弄,更是一种宣告:他李云龙,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