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塌了。
躲在城西大户王家地窖里的百姓,感觉就是天塌了。
头顶上不是雷声,是整座山在崩塌,是黄河决了口,是天公了怒。
每一次巨响,整个地窖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把,墙壁上的泥土簌簌地往下掉,呛得人喘不过气。
一个三四岁的娃子吓得哇哇大哭,他娘死死地捂住他的嘴,自己却抖得像筛糠。
角落里,一个年轻的八路军战士抱着支断了枪托的步枪,把头埋在膝盖里。
他不是怕,是那声音能钻进骨头缝里,把人的魂都给震散了。
他旁边的老兵,正拿着块破布,一点一点地擦着一枚子弹,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这枚冰冷的铜疙瘩。
指挥部的地下室里,马灯的火苗在第三轮炮击时就灭了,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完了。”
孔捷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干涩,嘶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这回真完了。
他娘的,山本这狗日的,是把他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当炮弹打过来了吧?”
没人接话。
只有赵刚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他没想伤亡数字,他脑子里全是那个在地窖里哭的娃子,是那个颤巍巍递给他一碗粥的老太太。
他这个政委,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骗子,他跟他们说八路军能保护他们,可现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黑暗中,传来“刺啦”
一声。
李云龙在划火柴,可他的手抖得厉害,第一根没划着,第二根才勉强擦出一点火星。
那微弱的光一闪,照亮了他那张满是泥污的脸,眼睛里,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空洞。
他想点烟,凑到嘴边,火苗却熄了。
“他娘的。”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把烟和火柴都扔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那毁天灭地的轰鸣,终于渐渐平息。
死一样的寂静,比刚才的炮声更让人心慌。
地下室的门被撞开,一道惨白的光照了进来。
张大彪连滚带爬地摔了进来,他半边脸都是血,一只耳朵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靠吼:“团长!
炮……炮停了!
城里……没好地方了!”
赵刚猛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冲:“我去看看百姓!”
“回来!”
李云龙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像铁钳,“看什么看!
鬼子马上就摸进来了!
你现在出去,跟那炮弹下的冤魂有什么区别?”
“那也是命!”
赵刚的眼睛红得吓人,他用力想甩开李云龙的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
“你他娘的给老子清醒点!”
李云龙一巴掌扇在他脸上,清脆响亮,“你是政委!
你死了,这支队伍的心就死了!
救人?打赢了,把鬼子都杀光了,才叫救人!”
赵刚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愣愣地看着李云龙,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云龙推开他,第一个爬出了地下室。
外面的世界,已经不能叫平安县城了。
这是一片被神灵遗弃的废墟。
街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巨大的弹坑和一座座由砖石、木料、尸体堆成的小山。
曾经的房屋只剩下残缺的骨架,在呛人的硝烟里无声地矗立着。
太阳艰难地穿过烟尘,投下几道宛如来自地狱的光柱。
孔捷跟在后面爬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切,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瓦砾堆上。
“完了……这拿啥守?拿牙咬吗?”
李云龙没说话。
他站在一座半塌的牌楼顶上,环视着这片杰作。
他忽然笑了。
起初是低低的、压抑的笑,像是喉咙里卡了东西。
接着,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最后变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