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的炮兵阵地炸了锅。
那不是比喻。
一捆集束手榴弹被准确地扔进了码放整齐的炮弹箱里,殉爆的火光像一颗小太阳,瞬间照亮了孔捷那张满是泥污的脸。
巨大的气浪把他掀了个跟头,耳朵里“嗡”
的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晃了晃脑袋,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全是土。
他看见一个鬼子炮兵军官,正挥着指挥刀,试图组织抵抗。
孔捷二话不说,从一个战士手里抢过一挺歪把子,对着那军官就是一梭子。
子弹把那鬼子打得像个破麻袋,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倒下。
“都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给老子炸炮!
炸不完的,把炮闩都给老子卸了带走!”
孔捷扯着嗓子吼,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一营的战士们像一群被饿了几天的狼,扑进了惊慌失措的羊群里。
刺刀捅进肚子的闷响,工兵锹砍在脖子上的脆响,还有鬼子临死前的惨叫,汇成了一曲混乱的交响乐。
鬼子的炮兵根本不是野战部队的对手,抵抗在几分钟内就土崩瓦解。
战士们把一包包炸药塞进炮膛,点燃了引信就跑。
“轰!
轰隆!”
一门门九二式步兵炮和七五山炮,这些刚才还在城里肆虐的钢铁怪兽,此刻像一个个被点燃的巨大炮仗,在火光中扭曲、变形,被炸成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孔捷一屁股坐在一箱还没来得及引爆的炮弹上,从怀里掏出个烧饼,狠狠咬了一口。
他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嚼着满嘴的干粮,笑了。
“他娘的,老李这顿饺子,没白请。”
山本一木的指挥车里,所有人都听到了来自后方的爆炸声。
那连绵不绝的巨响,根本不是李云龙那门土炮能搞出来的动静。
一个通讯参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白得像纸:“将军!
炮兵阵地……炮兵阵地遭到八路军主力袭击!
火炮……全完了!”
山本一木没有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
地图上,平安县城像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而他的炮兵阵地,就是这只巨兽露在嘴外的、最脆弱的牙。
现在,这颗牙,断了。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尖啸由远及近,像死神的镰刀刮过头皮。
“卧倒!”
指挥车里的军官们下意识地扑倒在地。
那承载了李云龙所有邪性的炮弹,歪歪扭扭地飞过了几公里的距离,没长眼似的,一头扎进了指挥车旁边的通讯帐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噗”
的一声闷响,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帐篷里随即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电火花,和几声短促的惨叫,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山本一木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军服上的灰。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开了个窟窿、正冒着黑烟的通讯帐篷,又看了一眼炮兵阵地方向那片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
他所有的对外联络,他最后的依仗,在几分钟内,被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同时摧毁了。
他缓缓地走到桌前,拿起自己的指挥刀,用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刀鞘。
“李云龙……”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到头来,却现自己和麾下所有的士兵,都只是对方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输了。
钟楼的断壁上,李云龙扔掉了烟头。
他听到了,先是那一声熟悉的、蛮不讲理的炮响,紧接着,是城外那片连成串的“鞭炮声”
。
他笑了,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那笑容里,有赌徒赢下全部身家的狂喜,有猎人看着猎物掉进陷阱的得意。
“他娘的,孔二愣子这回捅得够深。”
他自言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