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冲了进来。
马上的人他认识,是旅部的通讯参谋。
李云龙一个箭步冲上去,差点抱住马腿,满脸堆笑:“哎呀,是周参谋啊!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旅长他老人家身体还好吧?快,快下来歇歇脚,我让炊事班给你炖了鸡!”
那周参谋被他的热情搞得一愣,跳下马,敬了个礼:“报告李团长,旅长让我给您带个话。
您要的一个营的装备,已经批下来了,正在路上,三天之内保证送到!”
“哎哟我的亲娘嘞!”
李云龙一拍大腿,高兴得差点蹦起来,他一把抓住周参谋的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就知道旅长最疼我!
周参谋,你可是我的大恩人!
走走走,喝酒去!
我那儿还有两瓶缴获的清酒,正宗的!”
“李团长,您先别急。”
周参谋被他摇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才把手抽出来,“我这次来,还有第二件事。
是总部的命令。”
一听“总部”
,李云龙的笑容收敛了点,心里犯起了嘀咕。
周参谋清了清嗓子,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总部和《解放日报》的同志,对平安县城大捷非常重视,认为这是打破日军‘囚笼政策’的一次伟大胜利,有重大的宣传意义。
所以……专门从延安派了一位同志过来,要对您,还有独立团,进行一次深入的专题采访报道。”
“采访?”
李云龙愣住了,“采什么访?老子就是个大老粗,字都认不全,哪会干这个?”
“这是政治任务,李团长。”
周参谋一脸严肃,然后朝身后扬了扬下巴,“人,我已经带来了。”
李云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后面不远处,还有一匹马。
马背上的人跳了下来,动作很利落。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白的八路军女式干部服,身形纤细,但腰杆挺得笔直。
她留着齐耳的短,皮肤白净,在这满是硝烟和糙汉子的平安城里,像是一朵突然从瓦砾堆里开出来的花,干净得有些不真实。
她的肩上,还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李云龙从没见过的铁盒子。
那女人走到跟前,对着李云龙伸出手,声音清脆,像山泉水敲在石头上:“您好,李云龙团长。
我是《解放日报》的记者,田雨。
奉命前来采访您。”
李云龙彻底傻了。
他看看面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女记者,又看看她伸出的那只干净得连个茧子都没有的手,再低头看看自己那双满是黑泥和油污、刚掏过鬼子尸体的爪子。
他脸上的表情,从惊喜到错愕,再到惊恐,最后变成了一种便秘似的痛苦。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
孔捷在旁边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捅了捅李云龙的腰,小声嘀咕:“老李,是个女的……活的……”
李云龙没理他。
他的目光越过田雨,看到了远处那口黑漆漆的棺材板,看到了那群光着膀子、满嘴脏话的兵,看到了这片连个耗子都找不到几粒干净米的废墟。
“他娘的……”
李云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这回,天是真的要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