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晕了。”
她刻意让声音显得有些虚弱,既符合病后初愈的状态,也能为自己可能出现的“异常”
做个铺垫。
她掀开身上那床印着大红牡丹花的旧棉被,小心翼翼地伸脚下床。
水泥地坪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穿上床脚那双塑料凉鞋,鞋襻有些磨脚,但大小正合适。
身上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的、印着几只小鸭子的连衣裙,布料是廉价的化纤,款式简单,甚至能看出是用大人的旧衣服改小的,但洗得干干净净,带着阳光晒过后的皂角清香。
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虚浮,不仅仅是因为生病,更是因为这种时空交错带来的强烈不真实感。
她跟着母亲走出小小的卧室,堂屋(兼作客厅和餐厅)的景象完整地展现在眼前。
堂屋比卧室稍大,但同样简陋。
地面是坑洼不平的泥地,只是用石磙反复碾压过,显得硬实。
墙壁下半部分刷着深绿色的油漆墙裙,上半部分则是粗糙的石灰白墙,贴着一张崭新的年画,画上是抱着大鲤鱼的胖娃娃,寓意吉祥。
靠墙摆着一张暗红色的八仙桌,桌腿有些歪斜,下面垫着小木片。
几张长条凳随意地放着。
一个老式的、带玻璃拉门的木头碗柜立在墙角,柜门上的合页生了锈。
爷爷林大山正坐在堂屋通往后院的门槛上,佝偻着背,吧嗒吧嗒地抽着那根陪伴了他几十年的水烟筒。
铜质的烟锅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幽微的光。
他穿着灰色的对襟汗衫,黑色的阔腿裤,裤脚挽起一截,露出精瘦的脚踝和一双磨得白的解放鞋。
花白的头剃得很短,几乎贴着头皮,脸上沟壑纵横,那是长年累月风吹日晒刻下的印记,但眼神依旧清亮,此刻正眯着眼,享受着他片刻的闲暇。
看到林薇出来,他只是从喉咙里出一个模糊的、表示关心的音节,又继续沉浸在他的烟雾里。
厨房里传来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响,还有柴火燃烧时噼啪的轻响。
奶奶李秀英系着和母亲同款的围裙,正佝偻着腰在灶台前忙碌。
她身形瘦小,动作却利落干脆,花白的头在脑后挽成一个紧紧的小髻,用黑色的网兜罩着。
灶台上,一口大铁锅正冒着热气,浓郁的米香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充满了整个空间。
“薇薇起来啦?正好,粥熬得了,快坐下。”
奶奶回头,朝她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眼角的皱纹像盛开的菊花。
最让林薇心头软的是,她看到四岁的妹妹林莉,正穿着开裆裤,撅着小屁股,蹲在院子里的泥地上,全神贯注地看着一队蚂蚁搬运一块比它们身体大上数倍的饼干屑。
阳光透过院中那棵老梨树的枝叶缝隙洒下来,在她茸茸的头上跳跃,小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在跟蚂蚁说着什么悄悄话。
“姐,你醒啦!”
小莉莉听到动静,抬起头,看到林薇,立刻丢下她的蚂蚁朋友,像只快乐的小鸟般飞奔过来,一把抱住林薇的腿,仰起红扑扑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姐,你还难受吗?妈熬了甜甜的粥!”
看着眼前这鲜活、生动、无比真实的家人,看着这虽然贫寒却处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家,林薇的眼眶再也盛不住汹涌的泪水。
她慌忙低下头,假装被灰尘迷了眼,用力揉着眼睛,借此掩饰内心的澎湃。
前世的爷爷,在她刚上高中时,就因为积劳成疾,一场肺病没能熬过去,撒手人寰。
奶奶承受不住打击,身体也日渐垮掉,在她大学毕业后没几年也跟着去了。
父母为了供她和妹妹读书,起早贪黑,省吃俭用,额头上早早刻下了深深的皱纹,双手布满老茧。
而妹妹,也因为家境所限,没能读太多书,早早嫁人,过着平淡而辛劳的生活。
那些她午夜梦回时,锥心刺骨的遗憾和无力感,那些“如果当初……”
的假设,此刻都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