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根那石破天惊的一跪,双膝砸在院子冰冷硬土上的沉闷响声,如同丧钟,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血液,凝固成一块沉重而透明的琥珀,将院子里所有的声响、动作乃至呼吸都冻结其中。
空气粘稠得令人窒息,连平日里最细微的山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
所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深入骨髓的怀疑、压抑已久的愤怒、茫然无措的困惑,以及一丝微弱得几乎不敢承认的、如同鬼火般摇曳的期盼,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形同疯癫的男人,以及他高高举过头顶的那个用脏污蓝布胡乱包裹着的、仿佛盛放着潘多拉魔盒的包袱上。
林国栋僵立在原地,身体里的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他俯视着脚下这个曾经一同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在灶台前通宵达旦、后来又用最恶毒的方式从背后捅了合作社一刀、此刻却以最卑微、最惨烈的姿态跪地忏悔的王福根,胸腔里如同有岩浆与冰河猛烈冲撞。
那封匿名信上“身边有鬼”
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如同鬼魅的诅咒,在耳边反复回响;县审计组汪主任那透过金丝眼镜射来的、毫无温度的目光,仿佛还在背后灼烧着他的脊梁骨。
而此刻,这个被所有人视为最大“内鬼”
的人,竟然带着可能扭转乾坤的“证据”
回来了!
这究竟是山穷水尽处良心未泯的绝望忏悔?是走投无路之下破釜沉舟的最后豪赌?还是……对手精心策划的、更加阴险狡诈的连环毒计,意图用这些真假难辨的“铁证”
,诱使他们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每一秒的沉默都如同在滚烫的烙铁上煎熬。
李老栓是第一个从石化状态中挣脱出来的,他喉咙里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一个箭步冲上前,不是去搀扶,而是伸出粗糙如同树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王福根的鼻尖上,因极度的愤怒和背叛感,声音撕裂般沙哑变形:“王福根!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还有脸踏进这个院子?!
你编!
你再给老子编!
谁晓得你这烂布包里揣的是救命的仙丹还是催命的砒霜?!
是不是看合作社这艘破船要沉了,你背后那些主子又给你下了新命令,让你来演这出苦肉计,好给咱们来个彻底的斩草除根?!
老子……老子今天非活劈了你这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不可!”
说着,他青筋暴起的右手已经扬了起来,带着风声就要狠狠掴下。
“老栓叔!”
林国栋的声音并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划破凝固的空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定格了李老栓暴怒的动作。
他的目光依旧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着王福根,试图从那浑浊不堪、被泪水鼻涕糊住、却透着一股近乎癫狂的绝望眼神深处,挖掘出一丝一毫的真实性。
王福根没有躲闪,也没有辩解,只是用那种仿佛掏空了灵魂的、殉道者般的目光回望着他,干裂起皮的嘴唇剧烈哆嗦着,反复喃喃:“国栋哥……东西……东西都在这儿了……要杀要剐……我都认了……只求……只求别让那群黑了心肝的……真把合作社……把咱们林家岭的根给刨了啊……”
周芳也踉跄着扑到林国栋身边,冰凉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恐惧:“国栋……这……这能信吗?万一……万一又是圈套……咱们……咱们可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林国栋猛地闭上了眼睛,将院子里所有的混乱、猜疑和绝望隔绝在外。
脑海中,画面飞闪回:王福根往日里那带着几分憨厚的笑容(哪怕可能是伪装),他家里卧病在床的老母、等着彩礼娶亲的儿子那愁苦的脸,对手一次次如同狂风暴雨般毫不留情的打压,那封字迹潦草的匿名信模糊却尖锐的警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