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小山,则像一只受了惊的麻雀,整个上午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茶树的枝叶里,干活的动作僵硬而慌乱,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每当林国栋那沉静却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他时,他更是会浑身一颤,肩膀下意识地缩紧,脸色在清晨的寒意中显得愈苍白。
这种反常的、几乎写在脸上的紧张与恐惧,没有逃过林国栋的眼睛,也在一些敏感的组员中引了窃窃私语和猜疑的目光。
李老栓憋着一肚子几乎要炸开的怒火,看向张技术员和王小山的眼神,简直像要喷出熔岩,几次忍不住要冲上去理论,都被林国栋用严厉得近乎凶狠的眼神死死压制住。
周芳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丈夫眉宇间那化不开的凝重和空气中弥漫的那股微妙的、令人不安的张力,但她只是默默地准备着晌午饭,将担忧深深地压在心湖底,用无声的行动支撑着这个在风雨中飘摇的家。
矛盾的爆,来得迅而激烈。
几天后,在炒制今年头一批明前新茶的关键当口,张技术员与合作社传统势力的冲突,在蒸腾着茶香与热气的作坊里,达到了顶点。
张技术员坚持要采用他带来的那套“低温慢烘”
新工艺,摊开图纸,指着上面的曲线,言之凿凿地宣称这能最大程度保留茶叶的“鲜爽氨基酸”
和“独特花果香”
,符合“现代高端消费市场的趋势”
。
而爷爷林大山,这位与茶锅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则气得胡子直抖,用那双布满烫痕老茧的手拍着滚烫的锅沿,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胡闹!
纯粹是胡闹!
咱们林家岭的茶,魂就在这炭火直焙的‘火功’里!
没了这股子带着烟火气的醇厚底蕴,没了这看茶做茶、手心感温的老法子,茶就没了魂儿,成了没滋没味的草叶子!
你那低温慢烘,出来的茶汤是漂亮,可入口寡淡,经不起三泡!
那是骗眼睛的玩意儿,不是过日子的茶!”
“老师傅,您这是经验主义!
要讲科学,讲数据!”
张技术员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带着知识分子的优越感和不容置疑。
“科学?茶是喝到嘴里的东西,讲的是个实实在在的滋味!
老祖宗传了几百年的法子,一代代人都这么喝过来的,不如你本本上画的几条弯弯绕的线科学?”
爷爷寸步不让,浑浊的老眼里迸出执拗的光芒。
作坊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火星四溅。
其他组员们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怯生生地插了进来,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是王小山。
“张……张技术员说的……aybe(也许)……也有点道理……试试……试试看也没啥坏处吧?万一……万一城里人真的更喜欢那种味道,能卖上好价钱呢……”
这话一出,作坊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目光,惊愕、疑惑、愤怒、失望,齐刷刷地聚焦在王小山那张因紧张而扭曲、涨得通红的脸上。
在这个如此敏感的时刻,在这个关乎合作社工艺根本的原则问题上,这个平时刻意降低存在感的年轻人,竟然公开站到了张技术员一边?!
李老栓积压的怒火如同火山般喷了,他猛地扔掉手里的茶杷,一步跨到王小山面前,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声如洪钟地怒吼:“王小山!
你个小兔崽子!
你放的什么屁?!
你也被灌了迷魂汤了?!
忘了你爹是怎么教你做茶的了?忘了你自己是吃哪碗饭长大的了?!”
王小山被这雷霆般的怒斥吓得浑身一哆嗦,脸由红转白,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辩解什么,眼泪却在眼眶里迅聚集,最终只是死死地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嗫嚅着,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张技术员的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随即摆出一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