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字迹潦草、仿佛蘸着冰碴写就的匿名信,像一块从万丈悬崖坠落的、裹挟着寒气的巨石,轰然砸入林国栋那本已因连日煎熬而波澜四起、却尚存一丝微弱希冀的心湖,瞬间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将整个湖面彻底冻结的死寂寒意。
“证据已阅,情况复杂,远预期。
对方反击迅猛,切莫妄动,等待消息。
小心身边,有变。”
这寥寥二十余字,每一个都像淬了剧毒、磨得极其锋利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强行维持的镇定外壳,将深藏其下的恐惧与无力感彻底暴露出来。
李教授确实收到了那包用身家性命赌上去的“证据”
,但“情况复杂,远预期”
这八个字,像一团浓得化不开的迷雾,笼罩了所有可能的光明。
是证据本身存在致命的缺陷或不足,无法形成有效的杀伤?还是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能量巨大到连李教授这样的“学界清流”
都感到棘手、甚至难以撼动?“对方反击迅猛”
———这冰冷的六个字,无情地印证了他最深的梦魇,赵副总那帮人绝非善罢甘休之辈,他们的反扑不仅来得快,而且手段必然凌厉狠辣,远想象。
而最让他感到脊背凉、如芒在背的,是信末那句近乎直白的警示——“小心身边,有变”
。
这已不再是模糊的提醒,而是尖锐地指向一个残酷的现实:合作社内部,除了已知的王福根和被严密监视的王小山,极有可能还潜伏着更隐蔽、更危险、伪装得更深的“内鬼”
!
这个念头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脏,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看向身边每一个朝夕相处的组员时,眼神中都难以抑制地掺杂了审视、猜忌与一丝难以言说的悲哀。
他不敢有丝毫延误,立刻以最凝重的语气,将这骇人的消息秘密告知了绝对可以托付生死的李老栓和周芳。
李老栓听完,古铜色的脸瞬间涨得紫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如同虬结的老树根,他死死攥紧那双布满老茧和烫痕的拳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出咯咯的声响,从喉咙深处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这帮吃人不吐骨头、黑了心肝的豺狼!
肯定是他们!
肯定是他们在背后搞的鬼!
还有内鬼?让老子揪出来是哪个王八羔子,非……非活剥了他的皮点天灯不可!”
周芳则吓得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冰凉的手指紧紧抓住林国栋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恐惧:“国栋……这……这可咋办啊?咱们现在……现在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四面楚歌了哇……”
林国栋强迫自己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气血,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叮嘱:“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到此为止,绝不能对外泄露半个字!
眼下敌暗我明,咱们就是砧板上的肉,每一步都得像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老栓叔,你暗地里多留个心眼,看看最近谁有异常的举动,跟外面的人接触多,但切记,绝不能打草惊蛇!
芳,你稳住家里和几个信得过的老姐妹,该干啥干啥,千万别露了痕迹,让人看出破绽。”
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窒息的紧张感和濒临绝境的危机感,如同深山清晨最浓重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瘴气,迅弥漫并紧紧包裹了林家岭这小小的、风雨飘摇的核心圈层。
接下来的几天,合作社表面维持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采茶、晾青、炒制、摊晾,一切劳作按部就班,仿佛什么都没有生。
但在这死水般的表象之下,暗流汹涌得足以吞噬一切。
林国栋凭借猎手般的本能,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
张技术员往公社跑得更勤了,有时一天之内能往返两三趟,每次回来,那张原本故作斯文的脸上都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混合着紧张、兴奋乃至一丝狰狞的神情,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