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半个县城的天际映照成一种不祥的、如同凝血般的暗红色。
浓烟裹挟着草料和纸张燃烧的焦糊气味,乘着夜风,弥漫在每一条街巷,像一场无声的、为逝者举行的盛大葬礼。
马厩方向的喧嚣——救火的呼喊、杂乱的脚步声、器物倒塌的碎裂声——如同潮水般涌来,又渐渐被距离拉长,变得模糊而遥远。
林国栋拉着周芳,像两个失去了魂魄的幽灵,在迷宫般狭窄、黑暗的背街小巷里亡命奔逃。
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重的血腥味。
周芳的体力早已透支,全凭林国栋半拖半抱,她的脚踝在刚才跳下矮墙时扭伤了,每迈出一步都钻心地疼,但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出一点声音,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暴露着她的极度痛苦。
他们不敢回头,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去想那场大火究竟烧掉了什么,又意味着什么。
老陈头倒下的身影,王会计胸前绽开的血花,县长那冰冷而残忍的声音……这些画面如同梦魇,反复冲击着他们近乎崩溃的神经。
怀中的账本已经化为灰烬,他们用生命换来的“铁证”
在烈火中湮灭,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林国栋的心。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赌徒,押上了全部身家,包括同伴的性命,最终却输得一无所有,只剩下这具狼狈不堪的躯壳和漫无目的的逃亡。
“国……国栋哥……我们去哪?”
周芳的声音气若游丝,带着绝望的颤音。
林国栋猛地停下脚步,靠在一堵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去哪?县城已是龙潭虎穴,合作社是回不去的陷阱,天下之大,竟似乎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他抬头望向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眼中是一片死寂的灰败。
“不知道……”
他沙哑地回答,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茫然和疲惫,“先……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最终躲进了一个堆放破烂家什的、散着霉臭味的死胡同尽头。
林国栋搬来几个破旧的箩筐和烂木板,勉强遮挡住两人的身形。
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彼此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周芳再也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将脸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无声的泪水迅浸湿了单薄的裤腿。
那不是嚎啕大哭,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崩溃。
希望燃起,又瞬间熄灭,这种极致的落差,比一直处于绝望中更加摧残人心。
林国栋靠墙坐着,没有去安慰她。
他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彻骨的失败和悲恸。
他闭上眼,老陈头将柴刀掷出时那决绝的眼神,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
这个沉默寡言的老猎人,用最惨烈的方式,为他们争取了这短暂的逃生机会。
而他,却连老人最后的嘱托——将那把“钥匙”
(铜印)交给陈默——都可能无法完成了。
陈默在哪?是生是死?那枚铜印,是否也一同葬身火海?
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压垮的负罪感,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刺穿着他的心脏。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绝望中,缓慢而粘稠地流逝。
远处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犬吠和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降临,气温骤降,寒意如同毒蛇,从四面八方钻进他们单薄的衣衫,冷彻骨髓。
周芳停止了哭泣,但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后怕。
林国栋脱下自己那件早已被汗水和泥污浸透的外衣,披在她身上。
衣服上还带着他微弱的体温和血腥气。
“芳,”
他声音干涩地开口,“我们……还不能放弃。”
周芳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黑暗中,她的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