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石场的第三个白昼,是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凝固的死寂中缓缓铺开的。
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巨大裹尸布,严丝合缝地覆盖着天空,阻隔了绝大部分光线,让这片废墟沉浸在一种阴冷、晦暗的色调之中。
寒风也失去了往日的锐利,变得黏稠而迟滞,只是偶尔有气无力地卷起一些细小的石砾和尘埃,在空中形成缓慢、扭曲、如同鬼魅舞蹈般的灰色烟柱,旋即又无力地落下。
废弃的石屋内,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浓重的霉腐气息、尘土味以及一种从墙壁和地底渗出的、阴冷的潮气。
几束惨淡的、缺乏温度的天光,如同垂死者的目光,透过屋顶和墙壁的破洞,斜斜地投射进来,在布满厚厚灰尘的地面上切割出几块模糊的光斑,反而更衬出四周无边无际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寂静。
林国栋蜷缩在墙角那片最深邃的阴影里,像一头受了致命伤、舔舐伤口等待最后时刻的野兽,尽可能地将自己瘦削的身体嵌入岩石的凹陷处。
他用能找到的所有干枯脆的杂草、几块破烂不堪的麻袋片以及腐朽的木板,胡乱地覆盖在身上,试图留住一丝可怜的体温,但刺骨的寒意依旧如同无孔不入的水银,渗透层层阻碍,侵蚀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赵建国留下的那点救命的干粮——几个硬如铁石、表面开裂的杂粮窝头,早已被他用顽强的意志力,像对待钻石般珍惜地掰成指甲盖大小的碎块,每次只取一小粒,放在舌头上慢慢含化,用那点微不足道的淀粉甜味和粗糙的质感,欺骗一下如同火烧般灼痛的胃囊,压制住一阵阵令人眩晕的虚空感。
墙角那个裂了缝的破瓦罐里积聚的雨水,带着浓厚的泥土腥气和铁锈味,他小口啜饮,喉咙却依旧干涩得如同龟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时间的流逝变得异常扭曲和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冰冷的、粘稠的沥青中艰难挣扎。
他的感官却被提升到了某种常的敏锐程度,耳朵像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石屋外一切细微的声响——远处河对岸城市传来的、被距离扭曲得如同呜咽的模糊喧嚣,更远方铁路线上火车汽笛拉长的、带着凄厉尾音的嘶鸣,甚至是一只孤鸟掠过灰色天幕时翅膀扇动的微弱气流声。
任何一丝出这死寂背景音的异动,都会让他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攥紧,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迅冰凉。
脑海中,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一股是冰冷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绝望潮水,不断拍打着他意识的堤岸,反复提醒他郑主任倒台、证据落入敌手、所有通道被堵死的残酷现实,描绘着老孙、陈默可能已遭遇不测的惨状,以及自己作为弃子必然面临的、屈辱而痛苦的终结;另一股,则是微弱的、却如同风中残烛般顽强不肯熄灭的火苗,那是赵建国背负着最后一份抄写件、在晨曦中决绝离去的背影,是陈默用生命换来的“周芳还活着”
那句如同神谕般的话语,是所有逝去和活着的人——老栓叔、王小山、周芳、陈默、老孙——那一双双充满期盼、不甘、信任的眼睛,在黑暗中凝视着他,汇聚成一股不容他放弃的、沉甸甸的力量。
他下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中那块边缘被磨得相对锋利、沾满泥污的暗红色碎石,那冰冷的、粗糙的触感,像一根刺,不断刺激着他濒临麻木的神经,让他保持住最后一丝清醒。
他在心中默默绘制着一幅地图,推演着赵建国可能选择的、最隐蔽的路线,计算着他日夜兼程可能到达的每一个节点,用想象中赵建国每向前艰难跋涉一公里、距离省城更近一步的画面,来顽强地对抗着现实中那如同实质般步步紧逼的、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这种近乎自我催眠的精神激励法,成了他在这绝境中,对抗生理极限崩溃和心理防线失守的、唯一且脆弱的盾牌。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这冰冷石屋中多坚守一刻,哪怕多呼吸一次,都是在为远方的赵建国争取一分宝贵的时间,那微弱的星火就多一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