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
比遗忘更疼——疼得像旧伤被盐水冲洗,像沉船浮出水面,带着锈蚀的呻吟。
“陈医生,”
她舔了舔干的嘴唇,舌尖触到裂开的皮,“社区卫生站今晚能借我用吗?
就说……睡眠辅导。”
陈志明的呼吸声重了些:“需要我做什么?”
“准备白纸和彩笔,”
林晚望着楼下被风吹得摇晃的晾衣绳,铁钩在风中叮当轻响,“别让他们写人名,只写颜色、气味、声音。
红色雨伞,酱油味,铁门关上的声音——这些碎片刺不破伤疤。”
挂断电话后,她立刻拨通社区主任的号码。
十分钟后,她抱着一箱彩笔和旧纸本,推开卫生站生锈的铁门,门轴出刺耳的“吱呀”
声,像一声久远的叹息。
当晚的卫生站白墙泛着旧黄,像被岁月浸透的旧信纸,消毒水味淡得几乎闻不到,只余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
林晚把彩笔推到李素芬面前时,老人盯着粉色蜡笔怔,指尖轻轻摩挲笔身,仿佛在触碰一段失而复得的时光:“我妈织过件蓝毛衣,线是跟邻居换的……那算颜色吗?”
“算。”
林晚在她手边放了杯热蜂蜜水,杯壁温热,雾气氤氲,“蓝毛衣,煤球炉,还有人喊‘别回头’——这些都算。”
陈志明靠在门框上看,起初只是抱臂皱眉,影子投在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屏障。
直到后半夜他翻出尘封的“文革时期社区批斗记录”
,现孙婶写的“铁门关上的声音”
对应着1968年7月12日“王秀兰被带离居委会”
的备注,李素芬的“蓝毛衣”
正是档案里“死者遗物清单”
上的第3项。
他推了推眼镜,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又悬,最终把脱敏后的梦境碎片存进离线服务器,末尾加了行小字:“此为梦境,非事实陈述——但为何如此相似?”
第一夜,只有李素芬画了蓝毛衣;第二夜,孙婶写下“酱油味”
三个字后嚎啕大哭;第三夜,四个老人带来了自己藏了四十年的照片……
第七天深夜,林晚翻开记录本:‘第17人参与,6人开始主动讲述。
梦境仍痛,但不再沉默。
’
她整理纸条时,一张被泪水洇透的纸飘出来,字迹歪歪扭扭:“我判的最后一个案子,被告喊的是真话。”
落款是“退休法官王德明”
——她记得,上周三,陈姐曾提起:“老王法官前些日子也来找过林姑娘,说是睡不好。”
她抬头望向窗外,老式电铃在风里晃出轻响——这是社区唯一没被替换的老物件,广播停用后,它每天九点准时敲七下,像在替谁点名。
林晚把王德明的梦录进老式磁带,在第七声钟响后按下播放键。
电流杂音里,一个苍老的声音说:“你梦见谁了?”
第一晚没有回应,只有电流的滋滋声,像雨打铁皮。
第二晚,电流声里混进了模糊的抽噎,像从地底渗出的呜咽。
第五晚,钟声第七下消散后,林晚忽然觉得整条街都安静得异常。
她打开录音笔,按下播放。
电流杂音中传来一声抽噎——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仿佛十七个角落同时有人对着话筒低语。
“我爸,我终于敢想你了。”
陈志明在值班室听见录音时,笔帽“咔嗒”
掉在日志本上。
他盯着“诊断:适应性梦境紊乱”
的字样,在“建议”
栏写下:“允许继续做梦。”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照见他笔记本最后一页:“有些清醒,必须以梦为盾。”
清晨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卫生站,甜腻中带着一丝清冷,像记忆的余温。
林晚蹲在门口整理新收的纸条,指尖抚过一行湿润的字迹:“爸,我梦见你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