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办法”
上抹了个蓝点——像当年父亲在她作文末尾画的小星。
“若民众自行为无害,是否仍需干预?”
她在旁批注,笔尖微微抖。
这页纸,她悄悄塞进了下周社区读书会的参考资料里。
三天后的市政会议上,周正华的茶杯在桌面上轻晃。
“根据《城市环境噪声污染防治条例》——”
他的话被台下的白阿姨打断:“我们老姐妹夜里哼两句,碍着谁了?你们管天管地,还要管人做梦?”
投影仪的冷光打在他脸上,像审判的探照灯。
他看见材料里那个蓝点,像滴没擦干净的眼泪。
空调突然响了,风掀起文件页,露出那句被反复修改的批注。
昨夜加班时,他无意打开父亲留下的老收音机。
沙沙声中浮出一段走调的童谣——正是他童年每晚入睡的摇篮曲。
他愣住,忽然意识到,那些街头哼唱的人们,或许也在寻找同样的安眠。
周正华张了张嘴,喉咙紧。
散会后,他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看夕阳把楼影拉得老长。
楼下的小学生们正背诵课文,童声突然顿住。
他探头望去,三十几个小脑袋齐刷刷转向操场边的老槐树,风穿过树叶,沙沙的,像谁在轻轻哼唱。
林晚最后一次来到老槐树下时,裤兜里没装纸条,掌心也没握记忆卡。
她坐在树根上,后背贴着粗糙的树皮,裂纹嵌进衣料,带来钝钝的压迫感。
闭着眼,风从东边来,带着点槐花香,混着远处菜市场的吆喝、放学孩子的笑闹、自行车铃的脆响。
这些声音像溪水,在她耳边淌过,没有共鸣,没有共振,只是自然地存在着。
她摸出最后一张记忆卡,芯片上刻着编号“o7-ex”
,那是最初录入“城市哀歌”
的母本。
她知道,当声音不再依赖机器传递,才是真正活进了血肉里。
指甲掐进卡槽,塑料断裂的轻响被风声盖住,碎成四片的芯片从指缝漏下,被风卷着往河的方向飘去。
次日清晨,李素芬掀开菜摊的塑料布时,手顿在半空。
顶棚的热水瓶微微震颤,出一声极轻的“嗡”
,像叹息,像告别。
她望着瓶口转向的河风方向,突然笑了——哥哥的咳嗽声早就在她心里扎根了,不需要风再传。
市政大楼的监控室里,技术员盯着声波监测屏,挠了挠头:“十七个点全归零了,系统判定群体性行为自然终止。”
周正华站在窗前,手里攥着那份管理办法。
楼下的小学生又开始背诵课文,童声清亮。
他低头,轻轻合上文件夹,封皮上“规范”
两个字被阳光晒得白。
林晚踩着自行车穿城时,风掀起她的衣角。
她经过公交站台,看见几个老人坐在长椅上闲聊;路过社区公告栏,有个姑娘正往上面贴“本周社区读书会”
的通知。
车筐里放着个旧笔记本,扉页写着“城市声音日志”
,第一页空白处,她刚用铅笔写了句:“当所有人都在听,就不再需要声音。”
风过处,老槐树的新叶沙沙作响。
林晚拐过街角,车铃轻响——她想起这几天清晨总在公交站台看见的身影,穿藏蓝外套,举着相机对准公告栏。
明天,她打算骑得更早一点,把每个站台的公告都记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