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芬的手指在电子秤蓝光上顿了三秒。
提示音还在响,“禁止手动记账”
的机械音像根细针,扎得她后槽牙酸。
她弯腰从菜筐底下摸出个硬壳本——封皮是洗得白的蓝布,边角用黑线缝过,指尖触到那粗粝的布面时,仿佛又摸到了十六岁那年灶台边母亲的手温;第一页歪歪扭扭写着“张阿姨家:豆腐两块,青菜三把”
,那是她跟着母亲学记的第一笔账,墨迹早已泛黄,却仍能嗅到一丝陈年纸页混着油烟的气息。
“婶子,扫码挺快的,您省得费眼。”
卖葱的小伙子拎着捆新葱过来,塑料筐磕在秤台上出脆响,惊起几片菜叶飘落。
李素芬没接话,等顾客扫码成功的“滴”
声落下,她迅翻开本子,铅笔尖在“收讫”
二字上顿了顿,又添了行小字:“附言:天凉了,记得添衣。”
字迹潦草却工整,像老树根须盘在纸页上,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在喧闹市声里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沉得能坠进人心底。
“这附言是规定?”
林晚的声音从菜摊那头飘过来。
她拎着布袋,梢沾着点碎葱叶,显然刚在隔壁摊挑过菜,袖口还带着萝卜擦地时蹭上的泥星子。
李素芬抬头时,正看见她盯着自己的本子,目光像块吸铁石。
“不是规定。”
李素芬把本子往怀里带了带,指尖蹭过“添衣”
两个字,那触感粗糙而熟悉,像抚过一段未愈的旧伤,“但每条附言里,都藏着个名字缩写。
‘添衣’是田姨,她儿子走失那年穿得太薄。”
林晚的呼吸轻了半拍。
她蹲下来,指尖抚过泛黄的纸页,纸面微凹,留下多年书写压出的沟痕;她甚至能闻到一点霉味夹着铅笔屑的气息。
“王奶奶家的‘汤热’是‘唐蓉’?刘叔的‘灯亮’是‘邓亮’?”
“小同志眼睛尖。”
李素芬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块夕阳,暖光落在她手背上,映出斑驳的老年斑,“这些年总有人来问,说我记性好得邪乎。
他们哪知道,不是我记着,是本子替我记着——那些没找回来的孩子,总得有人替他们占个位置。”
林晚的手指在“田姨”
那行字上停住。
她想起三天前在废纸处理厂翻到的社区活动总结——自从上个月在那里现那份被销毁的档案后,她就开始留意所有即将消失的记录。
她记得老陈头烟斗落在会议桌边的灰烬形状,记得王奶奶瓜子油瓶底残留的油渍纹路,那些细节曾让她彻夜难眠。
此刻她忽然明白李素芬的本子是什么——是被电子台账挤到角落的“未完成事项”
,是数字洪流里的救生圈。
那晚回家路上,林晚路过路终点站,听见司机老周头对着空车厢哼歌。
她忽然想起母亲常说:“机器记不住人声,但人会替它记。”
第二天清晨,她敲开公交集团调度室的门时,吴志强正对着电脑揉眉心。
“又在筛思想汇报?”
她把个硬壳本往桌上一放,封皮印着“车辆能耗登记本”
,“表面记油耗,每页末尾加行‘司机自注’。
比如‘11月14日,空调耗电异常——昨晚末班车,有人哼到第三段。
’”
吴志强翻开本子,指腹蹭过“自注”
栏的虚线,那线条浅淡,像是体制默许下的隐秘通道。
“早年司机们习惯记点行车感想,后来领导嫌麻烦,也不删,就这么留着了。”
他低声说,“上面只看油耗数据,末尾那行小字,谁也不读。”
他抬头,眼里闪过点光,“上个月老张说末班车听见《送别》,唱到‘天之涯’就断了——后来查监控,那天根本没人上车。”
“他们查思想,不查油耗。”
林晚笑,“这本子每月上交车队存档,等于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