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素芬的手在围裙上蹭了三次,粗布纤维刮过指节,留下细微的刺痒感。
晨光斜切进菜摊,秤砣压在葱堆边时出一声闷响,青翠的葱叶被压弯,露珠顺着茎秆滑落,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小圈。
年轻女孩蹲在葱筐前,指尖抚过沾着晨露的葱叶,凉意顺着神经爬上来。
她梢滴下的水珠砸在地面,像钟表走动的秒针轻叩——一、二、三。
灰夹克袖口沾着点泥星子,袖口边缘磨得起毛,像是穿了很久没换。
她耳后那颗浅褐色的小痣,在晨光里像粒被揉进皮肤的芝麻——和去年冬天那个抱着硬卡纸哭的姑娘,连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那时雪刚停,手写日活动棚外结着冰棱,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写字,鼻尖冻得通红。
“姑娘,这葱三块五一斤。”
李素芬故意把电子秤往她跟前推了推,塑料外壳磕在木箱沿上,“要多少?”
“两把。”
女孩直起腰,声音轻得像风吹纸页,“您称准了。”
扫码付款时,“滴”
的提示音比金额多响了半秒——她又多转了五块。
屏幕上的数字跳动了一下,仿佛迟疑地眨了眨眼。
李素芬捏着手机账单皱眉,余光却瞥见女孩转身时帆布包拉链没拉严实,一角泛黄的纸页露出半寸,边缘卷曲,墨迹模糊——是一张手抄账目,写着“招娣”
二字。
第二天清晨,雾气尚未散尽,空气里浮着湿漉漉的土腥味。
女孩再来时,李素芬已把零钱攥在手心,硬币边缘硌着掌纹:“多的钱拿好,咱不兴占人便宜。”
女孩却往后退半步,指尖抵在唇上,笑意在眼尾漾开,像一道微光划破薄雾。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摇头,转身离去时脚步很轻,踩在湿地上几乎没有声响。
李素芬看着那抹笑,突然想起去年“手写日”
活动里,那个边哭边写“我妈叫王秀芬”
的姑娘,也是这样,哭完了就冲帮忙粘卡片的志愿者笑——笑容干净得像雨洗过的玻璃。
第三天雨丝飘起来时,风裹着凉意钻进衣领。
女孩的灰夹克湿了边角,布料颜色变深,贴在肩头。
她没蹲,直接站在摊前,从帆布包里摸出个硬皮本,封面磨损,边角翘起,像是翻过许多遍。
李素芬正用草绳捆葱,麻线勒进指腹,传来熟悉的钝痛。
就见她翻开本子,用铅笔在空白页写:“张阿姨,我妈是招娣。”
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笔尖用力过猛,在纸上戳出小小的凹痕。
“招娣?”
李素芬的草绳“啪”
地断成两截,断裂声清脆得吓人。
她猛地想起压在菜摊木箱底的赊账本——九十年代末,常有邻居买完菜说“先记着”
,本子上“招娣”
的名字后面,记着三笔葱钱,最后一笔日期是1998年7月15日,后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那时招娣总穿着蓝布衫,拎个竹篮来,付不出钱就笑着说:“等收了工资补上。”
女孩把本子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
雨水顺着她的梢滴落,砸进积水里,荡开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和二十年前招娣跑着来送腌萝卜时,踩过的水洼一模一样——那一年夏天特别热,坛子里的萝卜泡出了酸香,她光脚跑过巷子,裤腿卷到膝盖。
李素芬蹲在木箱前翻本子,指甲盖在“招娣”
两个字上反复摩挲,磨出白印,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
黄昏收摊时,她摸出老年机给林晚打电话,声音抖得像筛糠:“小林啊……那个本子,不能再烧了。
有人来还账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花盆轻碰的脆响,接着是林晚低低的应:“我知道。”
那声响顺着电流爬进她的耳道,仿佛春笋顶开冻土的动静——而在城西一栋老楼的阳台上,林晚正用竹片小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