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被埋在石头下的、倔强探头的野草。
与这些致力于建立新记忆载体的人不同,姚姗姗选择了一种更原始的方式。
她成了一个游魂般的街头采访者,背着一台老旧的录音机,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她不去采访专家学者,也不追逐热点新闻,她的录音对象,是那些“没有资格上新闻”
的人。
今晚,她在夜市的烧烤摊前,录下了一个摊主的故事。
那不是关于创业的艰辛,而是关于他如何调配一碗秘制酱料。
“我爸传下来的,他说,花椒要炒干了再磨,辣椒要用三种不同的混合,这样才有层次感。
他走了五年了,但每天我闻到这个味儿,就觉得他还在旁边盯着我,生怕我偷懒少放一勺料。”
旁边吃串的年轻人好奇地问她:“大姐,你录这些有啥用啊?能上电视吗?”
姚姗姗摇摇头,按下了停止键。
她看着录音机上跳动的红色数字,心中默念:“以前我亲手删掉了一万条记录,现在,我只想知道,一条能活多久。”
她不需要答案,她只需要这个寻找答案的过程。
林岚回到“名字回家”
运动的临时办公室时,已是深夜。
那是一间租来的小仓库,里面灯火通明,十几个志愿者正兴奋地整理着今天回收的车票。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咖啡混合的味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岚姐,你快看!”
一个年轻的志愿者指着堆积如山的几个大纸箱,激动地说,“初步统计,过两千张!
第一天就这么成功,我们做到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林岚也笑了,自内心的笑。
她走过去,随手从箱子里抓起一把车票。
那些形态各异的纸片,承载着沉甸甸的思念。
有的字迹工整,有的歪歪扭扭,有的甚至被泪水浸得模糊不清。
“妈妈,我现在每天都有吃鸡蛋。”
“爷爷,我终于考上你当年没能去上的大学了。”
“弟弟,对不起。”
每一张车票背后,都是一个被强行中断的故事。
林岚觉得,自己和这些素不相识的志愿者们,正在做的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场温柔的战争,对抗的是那个名叫“遗忘”
的敌人。
她正沉浸在这份巨大的成就感中,负责分类的一个叫小张的志愿者却皱着眉走了过来。
他是个很细心的男孩,平时话不多。
“岚姐,你来看一下这几摞。”
他指着桌角单独分出来的一叠车票,小声说,“这些有点奇怪。”
林岚走过去,拿起最上面的一张。
上面写着:“爸爸,我想你了。”
字迹很普通,情感也很真挚,看不出什么问题。
“怎么了?”
她问。
“不是内容。”
小张拿起两张不同的车票递给她,“你摸摸看。
我们收上来的大部分车票,纸质都有些旧,软,有折痕。
但这一大摞,大概有几百张,纸质都特别硬,跟新的一样。
而且你看,”
他将车票的边缘对准灯光,“它们的撕口,都太平整了,像是用尺子比着裁下来的。”
林岚接过那两张车票,一张是正常的,柔软、陈旧,带着被人攥在手心里的温度;另一张却挺括、光滑,甚至还有淡淡的油墨味,冰冷得像一件工业制品。
她的笑容慢慢凝固在了脸上。
她低头看向那几百张整整齐齐、崭新挺括的车票,又抬头望向仓库里那几大箱承载着滚烫思念的“成果”
,心中忽然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