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志明摊开一张泛黄的旧地图时,林岚几乎能闻到上面沉淀的季风味道。
那不是一张标准的市政水文图,而是老人用几十年时间,亲手绘制的城市风道与地下水脉交汇图。
无数手绘的箭头、等高线和用不同颜色标注的渗透率,像一张布满掌纹的手,精准地描摹出这座城市隐藏的呼吸系统。
“纸屑很轻,会跟着水汽走,也会跟着风走。”
吴志明用助听器贴近林岚,声音有些含混,“水流往东南,但这个季节,河谷的夜风是回卷的。
水里的东西,不会走远,只会在下游这三个村子附近打转。”
林岚租了一条小小的渔船,沿着吴志明标出的水路,顺流而下。
河水浑浊,夹杂着上游冲刷下来的泥沙与腐烂的植物。
她不再试图用仪器分析,而是学着吴志明那样,用眼睛和皮肤去感受水流的温度和空气的湿度。
在第二个村落的码头,她看到了那间废弃的邮局。
藤蔓像绿色的血管,爬满了斑驳的外墙,将整栋建筑与河岸的生态系统紧紧捆绑在一起。
在二楼一扇破损窗户的石质窗沿缝隙里,嵌着几片被雨水泡得软的潮湿纸片。
林岚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用镊子将它们夹出。
拼在一起,正是她童年时在河边丢失的那封信,母亲写给在外地工作的儿子,叮嘱他天冷加衣。
字迹已经模糊,但那熟悉的温柔语气,穿透了二十多年的时光。
邮局里蛛网密布,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霉菌的气息。
唯独角落里一台老式的海鸥牌打字机,一尘不染。
旁边的托盘上,整齐地摆着半张敲好的信纸。
上面的字迹是打印体的宋体,冰冷又决绝。
“妈,我回来了。”
落款的日期处,空空荡荡。
王婷婷拿到信纸残片时,第一时间启动了实验室最高精度的光谱还原设备。
她试图通过分析残留墨水的化学成分,复原那些被水浸润得几乎消失的字迹。
然而,屏幕上只有一片毫无意义的噪点。
技术,第一次在她面前彻底失效。
她不甘心,想起了黄素贞老人家里的那些“错别字”
。
她找来一张最传统的宣纸,覆盖在信纸上,用一枚温润的玉石,模仿古法拓印。
当她揭开宣纸时,正面只有一些模糊的墨痕。
可当她无意中将拓纸翻过来,对着灯光时,却愣住了。
在拓纸的背面,每一个原本的笔画末端,都延伸出了无数道细如丝的痕迹,它们彼此交错,盘根错节,如同植物的根系,在纸张的纤维里疯狂蔓延。
她带着拓片找到了韩今露。
这位沉静的语文教师没有多问,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纸上那些蔓生的痕迹,许久,才低声说:“这不是写出来的,是哭出来的。
有人用眼泪,续写了它。”
那个晚上,她们没有再尝试任何数字化处理。
她们将这张奇特的拓片,精心糊成了一盏小小的灯笼。
夜深人静时,两人来到村口的河岸边,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将它轻轻放入水中。
灯笼没有顺流而下,而是在水面缓缓旋转,光晕在纸背那些根系般的纹路上流淌,仿佛在阅读一段无人能懂的文字。
当夜,村里有七个正在换牙的孩子,都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站在河对岸的桥头,一遍又一遍,轻声呼喊着他们的乳名。
与此同时,姚姗姗的流浪猫收容站来了一位不之客。
一只瘦骨嶙峋的流浪狗,因为误食了河边的淤泥而引急性肠胃炎。
兽医为它拍摄x光片时,姚姗姗在影像图的胃部,看到了几块微小的金属残片。
那形状让她心头一跳,与之前那只神秘黑猫项圈上携带的蚀刻板极为相似。
但上面的信息已经被狗的胃酸腐蚀得面目全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