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竹篮并不空,相反,沉甸甸的,压得林岚手腕酸。
里面装着她对抗命运的所有证据,也是她曾视若珍宝的全部过往:父亲手稿最原始的复印件,陆叙留下的录音带,陈砚舟绘制的菌株显微照片,还有那些孩子们写的、关于“不存在的故乡”
的作文扫描件。
这些东西曾是她的武器,是她存在的坐标。
现在,她要亲手将它们抹去。
她没有点火,也没有寻找掩埋的土地。
她走到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池边,伸手从篮子里抓出一沓纸,毫不犹豫地撕碎。
碎片如雪,纷纷扬扬地撒入水中。
喷泉尚未启动,池水静止,纸片在水面铺了薄薄一层。
她重复着这个动作,撕碎,抛洒。
录音带被她扯出磁条,黑色的细线缠绕着泛黄的纸屑,一同沉浮。
照片上模糊的人脸在水中化开,变成一团团无名的色块。
水流开始缓慢旋转,将所有碎片卷向中心的排水口。
她蹲下身,凑近了看。
浑浊的水下,池底的沉积层里,早已有了厚厚一层颜色更深的泛黄碎片,像一道正在形成的新地质层,记录着无数被遗忘的瞬间。
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她没有伸手去擦。
当最后一片纸屑被旋涡吞噬,她站起身,提着彻底变空的竹篮,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头,一步也没有。
第二天清晨,赵振邦照例来广场打扫。
他现喷泉池的水异常浑浊,像一碗隔夜的米汤。
他走到池边,愣住了。
池水中央,那些本该被冲走的纸屑竟没有消失,反而被一层半透明的菌膜包裹着,凝结成一座座大小不一的蜂窝状浮岛。
他用长杆捞起一小块。
在晨光下,他看到菌丝组成的网络中,有微弱的荧光在缓缓流动,那明灭的节奏,与他记忆中纪念碑石在雨夜出的震动频率一模一样。
他把样本放回水中,沉默了许久。
他没有上报,只是从自己的工具房里找来一块小木牌,用记号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插在池边:“此处正在说话,请轻声。”
几天后,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在池边跳绳。
绳子甩起的风,带动着水面泛起涟漪。
女孩的影子在水面上快晃动,切割着光线。
就在那光影交错的瞬间,其中一座浮岛的荧光陡然增强,菌丝网络竟拼出了一行短暂的字迹:“谢谢你不抢着替我说完。”
字迹一闪而逝,女孩毫无察觉,依旧快乐地数着数。
赵振邦站在不远处,摘下帽子,对着喷泉池,像对着一位老友,微微鞠了一躬。
同一周,吴志明送来了他最后一件“藏品”
。
那是一本没有封面的“无字日记”
,实际上是一叠未经任何化学处理的树皮纸,表面布满了天然的、深浅不一的裂纹。
林岚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交付。
她没有把日记收进柜子,而是将它直接放在了窗台上,任凭风吹雨淋。
半个月后,奇妙的事情生了。
纸页的纤维因为湿度的反复变化,开始自然地扭曲、舒展,在表面形成了几行若有若无的曲线。
那形态,像极了她父亲那本《风语集》残章上的笔迹。
她没有拓印,也没有拍照记录。
在一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她推开窗,将整叠已经变得柔软卷曲的树皮纸,用力扔进了窗外奔流的河心。
第二天,下游的村民在岸边闲聊时说起一件怪事,昨夜河水中心曾泛起大片的蓝色荧光,不刺眼,很温柔,亮了足足七分钟才慢慢熄灭。
林岚去探望病重的黄素贞。
老人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但眼神依然清亮。
她紧紧握住林岚的手,声音细微得像风中游丝:“孩子,记住……字烂了,话才走得远。”
临别时,黄素贞从枕下摸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