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冲突?这……真的可能吗?”王汉彰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句话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疑问,更是在场所有竖起耳朵聆听的骨干成员们心中共同的惊诧与不解。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目光在詹姆士先生那笃定的面容和王汉彰紧锁的眉头之间来回移动,室内的空气仿佛因这直白的质疑而再次凝固。
端坐上首的詹姆士先生,对于王汉彰的质疑,并未流露出丝毫愠怒。恰恰相反,他脸上那抹原本就淡淡的、仿佛早已洞悉世间一切迷雾的笑容,此刻反而加深了些许,甚至带上了一丝宽容的意味。
他缓缓地将身体更深地陷入高背椅中,调整了一个更显闲适的姿态,如同一位来自牛津或剑桥的资深教授,面对一群聪慧却尚未参透世事的年轻学子,准备开始一堂深入浅出的授课。
只是,他所要教授的,并非风花雪月的文学或精妙的数理,而是冰冷、残酷且充满算计的国际政治课,关乎千里之外正在燃烧的土地和无数人的命运。
“首先,”他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姿态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国际社会,特别是我们大英帝国,以及我们在华盛顿的朋友——美利坚合众国,在上海这座城市拥有着极其庞大且根深蒂固的商业利益。外滩林立的高楼,黄浦江上穿梭的货轮,乃至苏州河畔的工厂,都与我们的资本息息相关。更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强调道:“此刻,在黄浦江的江面上,就停泊着皇家海军的军舰,‘肯特’号重巡洋舰的身影,足以让任何试图彻底摧毁上海、破坏远东现有力量平衡的势力三思而后行。”
他微微前倾身体,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必要的 diplomatic pressure(外交压力)”
他再次清晰地、不容误解地吐出这个英文词组,仿佛在提醒众人,真正的权力语言是英语,真正的规则制定者远在西方,“事实上,在我今晚离开与领事馆同僚的那场小小牌局之前,已经通过可靠渠道获悉,相关的正式外交照会正在伦敦、华盛顿和东京之间紧急起草、加密与传递的过程中。这并非虚张声势,而是已经启动的实质性步骤。”
“其次,”詹姆士先生从容不迫地伸出第二根手指,与第一根并立,他对自己讲话的节奏掌控得恰到好处,既给予听众消化信息的时间,又不让气氛彻底松懈。“我们必须跳出情感的旋涡,清醒而冷静地认识到一个至关重要的事实:日本帝国内部,远非外界所想象的那般铁板一块。”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剖析内部的冷静,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日本陆军与海军之间根深蒂固的龃龉、对立与恶性竞争,是自上而下、由来自久的结构性矛盾,深刻烙印在其政治肌体与军事体系之中。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争夺着有限的国防预算、宝贵的战略资源,乃至在天皇御前和内阁会议中的政治影响力与话语权。”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王汉彰,仿佛在询问他是否理解这其中的深意。“而此次上海事件,从最初的和尚挑衅,到后来的暴徒纵火,直至昨晚的军事进攻,从头至尾都带有极其浓厚的海军色彩,甚至可以视为海军方面一次独走式的冒险。”
他抛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如同在法庭上质询证人:“那么,此刻正盘踞在中国东北、忙于消化他们所谓的‘满洲’这块巨大肥肉的关东军,是否会心甘情愿地、毫无保留地为了海军方面又一次可能被视为‘莽撞’、‘抢功’甚至‘添乱’的行动,而投入其最精锐的师团,赌上国运,不惜陷入与中国的全面战争泥潭,甚至冒着与英美法苏等国直接冲突的风险?”
他自问自答,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显而易见”的表情:“这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关东军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巩固他们在东北的统治,镇压此起彼伏的抗日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时刻警惕并威慑北方的庞然大物——苏联。在此种情势下,他们是否还有足够的兵力余裕、后勤保障能力和战略意愿,同时在数千里之外的华东地区,为海军‘火中取栗’,开辟一个全新的、充满不确定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