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一吹,刺骨的凉意,吹在王汉彰有些发烫的脸上,他才感觉胸中那股因血腥场面和艰难抉择而淤积的憋闷感,稍稍减轻了一些。他深吸了一口这冰冷的、带着尘土气息的夜气,仿佛要将肺腑里的浊气全部置换出来。
他亲自为大师兄杨子祥拉开那辆黑色雪佛兰牌轿车的后座车门,用手小心地护住门框上方,待杨子祥姿态沉稳地坐稳后,自己才轻轻关好车门,绕到驾驶座,插入钥匙,熟练地发动了汽车。
引擎发出一阵低沉的轰鸣,打破了寂静。轿车那两道明晃晃的前灯,破开了已经逐渐变暗的暮色,将前方坑洼不平的土路照得一片雪亮。车轮缓缓启动,碾过满是碎石和车辙的路面,卷起一股股翻滚的、在车灯照射下显得格外清晰的黄色烟尘,如同一条土龙,追随在车后。
杨子祥将身体深深埋进柔软的后排座椅里,微微侧过头,透过后车窗的玻璃,沉默地凝视着车后方。那座如同巨兽般匍匐在黑暗中的木器厂轮廓,以及仓库那高大的、阴森的剪影,正在逐渐远去、缩小,最终彻底被无边的夜色所吞噬、隐没,仿佛刚才在里面发生的一切血腥、残酷与决断,都只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被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隔音效果尚可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点回声,打破了车内的沉默:“汉彰,今天的事之后……你这心里头……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做大师兄的,行事太过狠辣,太不讲往日的那点情面了?”
”王汉彰双手稳稳地把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道路,闻言立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连声说道:“没有,绝对没有!大师兄您执法如山,奖罚分明,处置得再妥当不过!帮中的事务,尤其是涉及帮规根本的大是大非,就该这样铁面无私!若是讲私情,废公义,那才是取祸之道。师弟心里只有敬佩,绝无半点其他想法!”
杨子祥听了,在昏暗的光线中,转过头,借着窗外偶尔急速掠过的、远处民居的零星灯火或路旁树木的暗影,仔细地看了看王汉彰那在驾驶座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坚毅的侧脸轮廓。
他看到的是坦然,是明悟,而非虚伪的客套。他这才真正地从心底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维持着威严姿态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脸上那层如同寒冰般的严厉神色也缓和了下来,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深深疲惫的缓和神色。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说道:“汉彰,你能这么想,识得大体,懂得轻重,我……很欣慰。”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夜景,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自省的语气:“说实话,看着李成祥最后那副样子……听着他临死前的哭求……我这心里头,也并非完全硬如铁石,毫无感触。毕竟,认识了十年,就算不是朝夕相处,也在一个府里进出,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是块冰冷的石头,放在心口捂上十年,也该有点温度了。”
但他的语气随即又变得无比深沉、仿佛在说服王汉彰,也在说服自己:“但是,李成祥犯下的事儿,是原则性的,是底线!是叛帮!绝对没有任何原谅的余地!连一丝一毫都不能有!”
他转过头,目光再次变得锐利,看向王汉彰的后脑勺,仿佛要穿透座椅,“你要知道,咱们在这江湖上讨生活,说穿了,就是在刀尖上跳舞,在虎狼群里夺食!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直白,这么残酷!你多吃一口,别人就要少吃一口;你多占了一块地盘,别人就少了一块地盘。你和你手下的兄弟们吃饱了,同样在这江湖里混饭吃的其他人,可能就要挨冻受饿!所以,想要让你手下这帮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们都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除了你要有真本事、敢打敢拼、能镇得住场子之外,更重要的,就是必须要有森严的、不容任何人逾越的规矩!”
他抬起右手,用那根食指的指节,习惯性地、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身旁的车窗边缘,发出“笃、笃”的轻微声响,像是在为他接下来的话语打拍子,也像是在强调其重要性。“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