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快步走到男演员面前,比划着说:“家树!语气!语气要再温和一点!侬是同情她,可怜她的身世,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声音放软点,眼神里要有关切,侬晓得伐?再来!”
一个年轻的场记立刻举着一块木质拍板敏捷地上前,挡在摄影机镜头前,上面用粉笔写着“《啼笑因缘》第三场 第2次”,然后“啪”地一声用力合上拍板,又飞快地退到一边。
“Action!”导演一挥手。
那台庞大的手摇摄影机立刻发出“沙沙”的、规律而急促的运转声,胶片在机器内缓缓移动。所有的光线似乎都聚焦在了胡蝶和那位男演员身上。
胡蝶在这一刻仿佛完全变成了沈凤喜,她缓缓抬起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眼神里交织着怯懦、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她细声细气,带着几分吴侬软语的腔调,开口说:“先生,侬……侬要是喜欢听,我再唱一段《四季相思》给侬听?”
那声音透过略显粗糙的录音设备传来,依然柔媚入骨,带着天然的戏剧感染力。
“好!好!就是这个味道!就是这个感觉!”导演压低声音,兴奋地连连叫好,又迅速朝旁边的灯光师使了个眼色,打着手势,“左边的灯!对,再压低一点,光打在她脸上,要柔,要勾出轮廓来,不要那么硬!对对对!”
王汉彰看得入了神。他原本以为拍电影就是演员在镜头前比划几下,做几个表情就行了,没想到竟是如此繁琐、如此讲究!一个眼神的角度,一句台词的语气,甚至一束光线的强弱和角度,都要反复调整,精益求精。这和他印象中茶楼后台,角儿上台前对着镜子勾一下脸,整理一下行头就登台唱戏的场景,截然不同。这里有一种近乎苛刻的、追求完美的工业感。
他忍不住转过头,对身旁同样全神贯注的周剑云低声感叹:“没想到,拍电影是这么个拍法!这么细致?连眼神、声音、灯光都要一遍遍调教?这可比我们茶楼里唱戏,准备起来麻烦多了!”
周剑云笑了笑,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拍摄区域,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师爷,拍摄一部电影,确实是个复杂无比的大工程!编剧、导演、演员、摄影、灯光、录音、美工、化妆、道具……几十号人围着这么一部片子转,耗时耗力,有时候一个镜头拍一天也是常事。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坚定而热切,“但是,只要各个环节都做到位,最终拍摄出一部精品来,在影院里一放,引起轰动,那回报也是惊人的!那就是大赚特赚!一本万利!师爷,您要是真有兴趣,可以派几个机灵点、识文断字的年轻人来我们公司,从场记、剧务做起,学一下这门新手艺,将来肯定用得上……”
王汉彰正想顺着他的话头,问问这拍摄电影具体到底是怎么一个流程,投资一部片子大概需要多少钱,周期多长,这时,只听导演喊了一声“cut!这条过了!准备下一条!”,摄影机那令人心焦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紧绷的气氛瞬间松弛下来。工作人员开始移动灯光、调整布景。胡蝶也仿佛从沈凤喜的身体里抽离出来,她轻轻吐了口气,脸上恢复了那种明星特有的、既亲和又带着距离感的微笑。
她走下青砖铺就的布景台,一眼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周剑云,便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笑着打招呼,声音比刚才拍戏时清亮了许多:“周经理,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监工了?”
她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周剑云身旁、穿着皱皱巴巴的西装、气质与片场格格不入的王汉彰身上,带着一丝礼貌的探寻,“这位先生是?”
“哦,胡蝶小姐,我来介绍一下。”周剑云连忙侧身,郑重其事地说,“这位是天津来的王汉彰王先生,是杜先生的好友,也是我的师爷。王先生对电影很感兴趣,特地来公司参观看看。”他又转向王汉彰,语气带着推崇,“师爷,这就是我们明星公司的台柱子,胡蝶小姐!”
王汉彰虽然不怎么看电影,但“胡蝶”这两个字如雷贯耳,她的画像和照片时常出现在报纸、月份牌上,是真正家喻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