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腐朽木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将午后略显刺眼却无比珍贵的阳光隔绝在外,只留下几缕金线从墙壁的裂缝和破败的窗棂间斜射而入,在布满厚厚灰尘、散落着枯草和鸟粪的地面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香火冷烬味、木头腐烂的酸朽气以及常年无人打扫的尘土气息,但这气味比起炭窑里那令人作呕的霉腐和血腥,已然如同仙醴。庙宇很小,正中的泥塑神像早已坍塌过半,露出里面干枯的草秸,蛛网如同灰色的破败旗帜,在微风中轻轻颤动。然而,就是这残破不堪的方寸之地,此刻却成了我们这群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人}眼中,不啻于琼楼玉宇。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精疲力竭却又无法真正放松的、带着轻微混乱的喘息声。每个人都在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近乎奢侈的“安全”和“静止”。
老奎和根生将担架极其小心地安置在神坛下相对干燥平整的一角。韩婶依旧昏迷,但脸色在透过高窗落下的、带着暖意的光线下,似乎不再那么死灰,呼吸虽然微弱,却保持着一种脆弱的平稳。福婶几乎虚脱地瘫坐在担架旁,背靠着冰冷的泥台,阿芷紧紧偎依着她,祖孙俩的脸上泪水与污渍混成一片,眼神空洞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希冀。福婶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那用最后一点碎银换来的、用干净树叶包着的草药,递给钟伯。钟伯不言不语,接过草药,就着瓦罐里剩余的温水,用一块干净的卵石在破碗里仔细研磨起来,那“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庙堂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
冯经历靠坐在离门最近的一根褪色廊柱下,这个位置既能观察到门外动静,又稍有遮蔽。他闭着眼,眉头因伤口的剧痛而紧紧锁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但胸膛的起伏却比在炭窑中平稳了许多。老奎正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解开他被血渍浸透的绷带,露出下面狰狞外翻的伤口。新鲜的药粉撒上去时,冯经历的身体猛地一颤,喉结滚动,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但他硬是咬着牙没发出更大的声响。他带来的两名汉子,一左一右靠在门边阴影里,像两尊伤痕累累的门神,尽管疲惫欲死,眼神却依旧警惕地扫视着破庙的每一个角落和门外的光影变化,手中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会让他们瞬间绷紧身体。
我抱着狗娃,蜷缩在另一处靠墙的角落,那里堆着些干燥的茅草。阳光正好透过高处的破洞,暖暖地照在我们身上,驱散着深入骨髓的寒意。我贪婪地感受着这久违的暖意,仿佛每个毛孔都在拼命呼吸这“生”的气息。狗娃似乎也舒服了些,在我怀里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声,不再是痛苦的哭泣,更像是疲惫的撒娇。我低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他脏兮兮、却终于有了一丝温热的小脸,心中百感交集。我们还活着,真的还活着。这认知像潮水般涌来,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眩晕和想嚎啕大哭的冲动,但我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孩子,将脸埋在他带着奶腥和汗味的颈窝,无声地流泪。怀里的永昌号木牌硌着胸口,那冰冷的触感依旧清晰,却仿佛不再那么灼人了。
根生将从村里换来的食物——一小瓦罐稀薄却滚烫的菜粥、几个黑黄色的杂粮窝头、一碟咸萝卜干——放在中间相对干净的地面上。食物的香气,朴素却真实,像一只温柔的手,抚慰着每个人饥肠辘辘的肠胃和饱受摧残的神经。
“先吃点东西。”老奎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稳。他先盛了一碗最稀的米汤,递给福婶,示意她喂给韩婶。福婶颤抖着手接过,用小木勺一点点、极其耐心地撬开韩婶的牙关,将温热的米汤渡进去。大部分汤汁顺着嘴角流下,但似乎也咽下去了一些。这微小的进展,让所有人紧绷的心弦都稍稍一松。
然后,我们才开始分食那点可怜的食物。没有人争抢,每个人都只拿了自己最小的一份。窝头硬得像石头,咸菜齁咸,粥水清澈见底,但此刻吃起来,却如同珍馐美味。滚烫的粥水滑过干裂的喉咙,落入空瘪灼痛的胃袋,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满足感。我掰了一小块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