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
海风咸腥，卷着白色的浪花拍打在船身坚硬的木壳上。
十几艘样式古怪的海船正张满了白帆，乘着风向西破浪而行。
船体瘦长，船首高高翘起，像某种海鸟的利喙。
主舰的桅杆顶端，一面白色的大旗猎猎作响，旗帜中央一轮红日图案格外刺眼。
这是一支来自东方岛国的船队。
倭国，最新一批的遣唐使。
主舰的船舱内燃着熏香，驱散了海上的潮气。
两名衣着华贵的倭国贵族跪坐在榻榻米上，中间摆着一张矮几。
“还有多久，能到大唐？”
开口的是一名年轻人，约莫三十许，面容白皙，嘴唇很薄。
他是此次使团的正使，小野雄一。
他对面一个年纪稍长的副使名叫藤原健二，恭敬的躬了躬身。
“回禀大人，风向顺利，最多再有两日便可见到大唐的海岸线。”
“嗯。”
小野雄一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
茶水是苦涩的，远不如故乡的清甜。
藤原健二看着正使平静的侧脸，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人，我们此行真的只是为了向大唐皇帝陛下呈上我朝天皇的问候吗？”
小野雄一放下了茶碗。
“藤原君，你觉得呢？”
他没有回头，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藤原健二的额头渗出了一丝细汗。
“在下愚钝，只是……出发前天皇陛下曾密召大人，谈了整整一夜。”
“船队里除了使臣，还多了上百名武士以及各行各业的顶尖工匠。”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这不像是……一次单纯的朝贡。”
小野雄一终于转过头。
他看着藤原健二，脸上没有表情。
“藤原君，你见过老虎吗？”
藤原健二一愣，不明白话题为何跳到这里。
“……见过。”
“那你觉得是饥饿的老虎可怕，还是刚刚饱餐一顿正在舔舐伤口的老虎更可怕？”
藤原健二的脸色微微变了。
他不是蠢人，瞬间明白了小野雄一话中的深意。
“大人的意思是……大唐与突厥之战？”
“不错。”
小野雄一站起身，走到舷窗边。
窗外是无边无际的灰蓝色海洋。
“我们得到的消息是大唐胜了，全歼突厥主力二十万，生擒了那个不可一世的颉利可汗。”
他的语气很平淡己无关的小事。
藤原健二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狂热的崇拜。
“天朝上国，神威盖世！此等武功亘古未有！”
“我们此行正该好好学习天朝的兵法与韬略！”
“学习？”
小野雄一的嘴角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嘲讽。
“藤原君，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转过身重新坐下，目光直视着自己的副手。
“一场倾国之战打完了，会剩下什么？”
“荣耀，还有土地。”
藤原健二不假思索的回答。
“还有呢？”
藤原健二迟疑了。
小野雄一替他说了出来。
“还有疲惫不堪的士兵，堆积如山的伤员，空空如也的国库，还有无数需要重新打造的兵器和铠甲。”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进藤原健二的心湖里。
“突厥人是狼，不是羊。”
小野雄一的手指在矮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