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瘴气弥漫。
雨后的林子湿热得像个蒸笼,烂泥路滑得走不了人。
金吾卫中郎将李君羡站在一座茅草棚外,崭新的官靴上沾满了黄泥,脸色有些发白。
几个亲卫持刀护在他身前,警惕的盯着四周密林,手心里全是汗。
这里不是人待的地方。
茅草棚里,一个干瘦的老人正蹲在地上。
他头发花白,胡子结成了饼,身上的麻布衣破了几个大洞,露出
老人手里捏着一根树枝,正专注的拨弄着一个巨大的蚁巢。
他的嘴里念念有词,浑浊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古怪的光。
“陛下有旨,召罪臣张墨……”
李君羡清了清嗓子,话说到一半自己都觉得别扭。
这地方,这人,怎么看也不像能担起国之重任的样子。
地上的老人头也没抬。
“死不了,就得干活。”
他的声音沙哑,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这里的蚂蚁有意思,它们筑巢分主次,有梁有柱还有通风的道。”
“比工部那些蠢货盖的房子结实多了。”
李君羡皱了皱眉。
“张公,我是奉旨而来。”
“奉旨?”
张墨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褶皱的脸。
他上下打量着李君羡,目光里全是嘲弄。
“又是长安哪位贵人,想造艘能在曲江池里斗巧的画舫了?”
“想起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了?”
李君羡从怀中取出一面金牌。
“此次举荐您的,是当今秦王殿下。”
“秦王?”
张墨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干笑,笑得弓起了背不住的咳嗽。
“一个六岁的娃娃?”
“哈哈……好,好啊!”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
“连个娃娃都知道来消遣老夫了。”
张墨脸上的笑意褪去,变得一片冰冷。
“回去告诉那位王爷,老夫烂在泥里挺好,就不去长安碍贵人们的眼了。”
他说完转身就要回茅草棚。
那佝偻的背影,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孤僻。
李君羡没有说话。
他只是上前一步,将一卷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羊皮纸递了过去。
“殿下说,您看了这个再决定不迟。”
张墨的脚步停住了。
他回头斜睨了一眼那卷羊皮纸,眼神里满是不屑。
一个小娃娃能画出什么东西?
无非是些亭台楼阁,龙凤呈祥的蠢样子。
他一把将羊皮纸扯了过来,动作粗暴。
油布解开,露出了里面的图纸。
张墨漫不经心的展开。
目光随意的往图纸上一扫。
下一秒。
时间仿佛静止了。
张墨整个人像一尊被雷电劈中的石像,僵在了原地。
他手里的树枝“啪嗒”一声,掉进了泥水里。
他的眼睛死死的钉在那张图纸上,一动不动。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接着是难以置信。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不是一艘船。
那是……一个怪物!
一个他做梦都不敢想象的怪物!
图纸上没有华丽的雕刻,没有多余的装饰。
只有简洁到极致,却又精密到令人发指的线条。
一道贯穿首尾的脊梁,如同一条巨龙的骨骼构成了整艘船的根基。
老人的呼吸停住了。
龙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