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地飘向了葛从周。
葛从周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面色沉稳,但朱温却能从他那微微有些苍白的嘴唇和偶尔抑制不住的低咳中,看出他身体的外强中乾。
用不了。
朱温的眼神黯淡了一下。
当初在镇州城下,葛从周为救自己,胸口中了一箭,虽保住了性命,却落下了病根。
这些年南征北战,旧伤反覆,早已掏空了这员猛將的身体。
去岁冬日又染了风寒,如今臥病在床,每日汤药不断,能站在这里议事,已是强撑。
朱温心中闪过一丝惋惜,隨即又被帝王的冷酷所取代。
用不了的刀,便是废铁。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右金吾卫上將军,杨师厚。
杨师厚身材魁梧,面容方正,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无法撼动的山岳。
他没有像牛存节那样咋咋呼呼,也没有像葛从周那样出言献策,只是静静地听著,眼神深邃,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朱温看著他,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杨师厚,他有些不敢用了。
杨师厚正值壮年,军中威望如日中天,且功劳实在太大。
去岁他率兵横扫魏博,平定百年骄藩,其功绩已经有些封无可封的味道了。
魏博是什么地方
自安史之乱以来,便桀驁不驯,连唐朝中央最鼎盛时都无可奈何,儘管去岁近半牙兵被他用计调到幽州,又有罗绍威里应外合,可剩下的牙兵也不可小覷,却被杨师厚短短数月荡平。
若是此番再让他立下攻取河东的盖世奇功,那该如何封赏
封无可封,便只能封王。
一个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又非朱氏宗亲的异姓王……
朱温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汉初韩信、英布的下场。
他自己便是靠著军功篡位上的台,自然对这种事,比任何人都敏感,比任何人都忌惮。
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麾下,再出现一个“朱温”。
如今的他,已不再是梁王、魏王,而是大梁天子,作为皇帝,需要考虑的东西比以往要多太多了。
平衡!
朝堂要平衡,派系要平衡,將帅也要平衡。
在心中权衡了许久,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左金吾卫上將军,康怀贞。
康怀贞也是一员宿將,忠心耿耿,用兵虽无甚出彩之处,却也中规中矩,从无大败。
最重要的是,他为人低调,从不结党,威望和资歷,都远不及杨师厚。
用他,朱温放心。
打定了主意,朱温不再犹豫,朗声下令。
“传朕旨意,以左金吾卫上將军康怀贞,为潞州行营招討使,统兵八万,徵召民夫十二万,號二十万大军,即日开赴河阳,夺回潞州!”
此令一出,殿內瞬间一静。
牛存节脸上难掩失望之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敢质疑皇帝的决定。
张归霸等人也是一脸错愕。
杨师厚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察的黯然,他缓缓垂下眼帘,將那丝情绪掩盖了下去。
而被点到名的康怀贞,则是又惊又喜,他完全没想到这个天大的功劳会砸在自己头上!
他连忙出列,大礼参拜:“臣,领旨!定不负陛下所託,为陛下踏平潞州!”
朱温满意地点了点头,又补充道:“再命右金吾卫上將军杨师厚,留守东都,总领京城防务,確保大军出征之后,京畿万无一失!”
將最能打的杨师厚留在京城看家,而让能力平平的康怀贞去啃潞州这块硬骨头。
帝王,首先要考虑的不是胜利,而是自己的位子是否稳固。
至於能不能打下潞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