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未当值,主持日常事务的,正是左侍郎崔敦礼(清河崔氏),而那位负责军械拨付的郑郎中,也恰在其中,正与几位同僚商议着什么。
就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骚动。紧接着,议事堂那两扇沉重的朱漆大门,被人从外面“砰”地一声,猛地推开!
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温暖如春的议事堂,吹得烛火摇曳,纸张纷飞。
堂内所有官员愕然抬头,只见薛斩一身寒气,手持一具断裂的、沾染着暗红血迹的旧弩,如同煞神般立于门口。他身后,是两名千牛卫士兵抬着的、血迹斑斑的担架,以及数十名眼神冰冷、肃杀无声的玄甲士兵!
“薛斩!你好大的胆子!”郑郎中第一个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拍案而起,“竟敢擅闯兵部议事重地!你想造反不成?!”
崔敦礼亦是面色一沉,他是世家代表,素来讲究规矩体统,对薛斩这等“狂悖”行径极为不满,但他城府更深,并未立刻发作,只是冷眼旁观。
薛斩目光如刀,直刺郑郎中,根本不理他的呵斥,他大步走到议事堂中央,将手中那具断裂的旧弩,高高举起,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狠狠地往光洁的金砖地面上一摔!
“哐啷——!”
刺耳的碎裂声在寂静的议事堂内回荡,那破弩本就脆弱,这一摔更是四分五裂,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造反?”薛斩的声音如同寒冰撞击,带着滔天的愤怒与讥讽,“郑大人!崔侍郎!诸位兵部上官!且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兵部拨付给我千牛卫,‘拱卫京畿’的‘精良’军械!”
他猛地伸手指向担架上昏迷的石头,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泣血,句句诛心:“就在一个时辰前!我麾下士卒,在正常操练中,使用此弩!弩臂断裂,碎片入骨,腿骨尽碎,生死未卜!若非训练,而是战时,此物,与谋杀何异?!”
他环视堂内每一个脸色剧变的官员,目光最终定格在脸色发白的郑郎中身上,声音不大,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此弩,铭文清晰,乃贞观三年造!存放超过五年,弓弦朽烂,望山歪斜,弩臂带伤!这便是你兵部所谓的‘修缮一番,亦可使用’?!这便是潞国公所谓的‘优先边军,体谅朝廷’?!”
“郑大人!”薛斩一步踏前,逼近郑郎中,强大的气势压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克扣陛下亲军军械,以次充好,贻误练兵,致士卒重伤!你!该当何罪?!你兵部,该当何罪?!!”
最后一句,薛斩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震屋瓦,在整个兵部衙门上空回荡!
整个议事堂,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官员都被薛斩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如雷霆的控诉震慑住了。看着地上那染血的弩机碎片,看着担架上那奄奄一息的士兵,看着眼前这如同被激怒的雄狮般的年轻将领,他们竟无一人,能立刻出言反驳。
郑郎中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紫,指着薛斩,手指颤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崔敦礼眉头紧锁,他知道,薛斩此举虽然后果难料,但占住了“理”字,更是抓住了兵部的把柄。此事若闹大,兵部上下,尤其是负责此事的官员,绝对脱不了干系。
堂外,越来越多的兵部官吏围拢过来,窃窃私语,看着堂内的景象,神色复杂。
薛斩傲立堂中,虽只身面对满堂朱紫,却气势如虹。他知道,自己赌赢了第一步。他将这血淋淋的真相,彻底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接下来,就看这大唐的兵部,如何给他,给那些流血牺牲的士卒,一个交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