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与无数唐军将士排山倒海的“杀”声汇成一片;还有……阿史那社尔那张在火光中惊骇、扭曲、充满不甘与绝望的脸,以及最终传来颉利被张宝相生擒、王庭金帐轰然倒塌的彻底捷报……
一幅幅画面,一张张面孔,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带来的是复杂难言、百感交集的心绪。有复仇的快意,有胜利的豪情与骄傲,有对逝去袍泽的深切哀思与负疚,也有劫后余生、恍如隔世的淡淡惘然。三千“狂字营”儿郎,意气风发随他出长安,如今还能跟随在他身边、一同踏上归途的,已不足三十人。赵虎断后,生死未卜,极大可能已埋骨荒谷;陈风浑身是伤,深可见骨,捡回一条命,此刻也在后面的伤员队伍中静养,能否完全恢复尚是未知之数。那一张张曾经鲜活、对他充满信任的面孔,永远留在了这片北方的土地上,化为了阴山风雪的一部分。
“一将功成万骨枯……”薛斩放下空碗,望着车窗外苍茫的天地,轻轻叹了口气,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旋即被风吹散。这声叹息里,没有得意,只有沉重。他知道,自己这条命,是无数兄弟用鲜血和生命换回来的。他肩上承载着的,不仅仅是个人的荣辱得失,更是那些逝去英魂的期望与托付,是大唐军人的荣耀与脊梁。
“还有多久能到长安?”薛斩收回目光,轻声问道,声音依旧带着一丝沙哑。
“回将军,按李帅定的速度,再有大半个月,应该就能看到长安城了。”石柱连忙回道,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向往与激动之色,“兄弟们……都想家了,也想……想让长安城的父老乡亲看看,咱们打赢了!”他想说“看看咱们的威风”,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合适,改了口。毕竟,将军重伤如此,实在算不上“威风”。
家……长安……
薛斩的心弦被轻轻拨动。那座巍峨雄壮、承载着无数梦想与争斗的帝京,有金銮殿上对他寄予厚望、圣心独运的陛下李世民,有东宫之中与他击掌为盟、携手并进的太子李承乾,有卢国公府里那个看似粗豪不羁、实则心细如发、待他如子侄的程咬金,有兄弟楼里可能早已备好美酒、翘首以盼的程处默、尉迟宝琳等一干兄弟,更有……那个在长亭之外,不顾世俗眼光,赠他软甲,强忍泪水说出“我等你回来”的飒爽女子,程如玉。
一股暖流悄然在心间流淌,冲淡了征尘与血火带来的冰冷与肃杀。他下意识地抬手,隔着厚厚的衣衫,摸了摸贴身穿着的那件程如玉亲手缝制的软甲,指尖仿佛能感受到那份细腻的针脚与深藏其下的、滚烫的情意。那软甲在狼穴谷恶战中替他挡下了致命一击,甲片凹陷处至今未完全修复,如同他身上的伤痕,记录着生死一线的惊险。
“是啊……该回去了。”薛斩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与温柔,但随即,又被一丝深沉的凝重所取代。他并非天真之人,深知凯旋的荣耀之下,隐藏的未必全是鲜花与掌声。侯君集虽已倒台下狱,但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尤其是那些视他为寒门崛起代表、眼中钉肉中刺的山东世家、关陇门阀,绝不会因一次北伐大胜就善罢甘休,只会更加忌惮,手段或许会更加隐秘狠辣。还有朝堂之上,因北伐大胜、颉利被擒这等不世之功而必将重新洗牌的权力格局,太子与魏王日益激烈、已渐趋白热化的储位之争……自己这个新晋的“云麾将军”、“渭南县侯”、“血衣修罗”,无疑将成为各方势力极力拉拢或疯狂打击的焦点。这一切,都注定他回到长安之后,将面临另一场不见硝烟,却可能更加凶险、更加诡谲的战争。
他轻轻咳了一声,肋下立刻传来熟悉的隐痛,提醒着他如今这具身体的状态。现在的他,别说提刀上马、冲锋陷阵,便是应对繁复的朝堂礼仪、各方势力的试探拜访以及那些笑里藏刀的人际周旋,恐怕都力有未逮。
“看来,回到长安,第一件事便是得找个清静地方,好好当一阵子病号了。”薛斩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眼中却并无惧色,只有一片历经生死淬炼后的沉静冰芒。他薛斩,能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