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别院的日子,仿佛被刻意调慢了流速。窗外是长安城早春的喧嚣,院内却只有风拂梅枝的簌簌声,以及药铫子咕嘟咕嘟的轻响,交织成一曲宁静而略带苦涩的调子。
薛斩的休养,严格遵循着王御医和张御医定下的章程。每日寅时三刻,两位御医便会准时前来请脉,观察舌苔,仔细询问夜间的睡眠、饮食以及身体各处的细微感受。药方几乎每日都在微调,时而是益气补血的温补之剂,时而是疏通经络、化瘀生新的汤药,偶尔还会辅以金针渡穴,刺激他因重伤和失血而滞涩的气血运行。
石柱成了最忠实的执行者,煎药、喂药、擦拭身体、辅助御医行针,事事亲力亲为,那双握惯了横刀、布满老茧的大手,做起这些精细活来,竟也一丝不苟。狂字营的三十余名亲卫,则分为三班,日夜不休地守卫着这座别院的内外。他们沉默得像院中的假山石,但锐利的目光却扫视着每一个角落,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感知。薛斩“外松内紧”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着,别院看似平静地接纳着每日送来的补给和各方拜帖,但核心区域,尤其是薛斩卧榻的主屋,连一只陌生的飞鸟都难以靠近。
身体的好转是缓慢而真切的。胸腹间的钝痛日益减轻,咳嗽不再带血,苍白的面颊上也终于有了一丝极淡的血色。手臂和腿脚渐渐有了些力气,从最初需要石柱全力搀扶才能下地走几步,到如今已能自己扶着墙壁,在屋内缓慢踱上一小圈。只是每次稍一劳累,依旧会虚汗淋漓,气喘吁吁,提醒着他这具身体距离康复还有漫漫长路。
这日午后,天空飘起了细碎的春雪,洋洋洒洒,将院中的梅枝与亭台又薄薄覆盖了一层。薛斩刚喝完一碗浓黑的药汁,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试图引导体内那丝微弱的内息循着往日熟悉的路径游走,却总是力不从心,如同干涸河床上的涓流,断断续续。
忽然,院门外传来一阵轻微而克制的骚动,似乎有女子的声音在与守卫交涉。石柱警惕地走到窗边望去,随即,他那张粗犷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混杂着惊讶和喜悦的神情,快步走回床边,低声道:“将军,是……是程小娘子来了,还带着……带着卢国公府上的嬷嬷和丫鬟,抬着好些东西。”
薛斩猛地睁开眼,心脏不受控制地急促跳动了几下,牵扯得肋下又是一阵隐痛。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尽量保持平稳:“请……请她们进来。” 他自己都未察觉,那“请”字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盈而迅捷,带着主人特有的飒爽。门帘被一只素手掀起,一道窈窕的身影带着屋外的寒气,如同一株破雪而出的寒梅,骤然出现在薛斩的视线里。
正是程如玉。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绫袄,外罩一件银狐皮里的绯色斗篷,兜帽边缘露出的乌黑发髻上只簪着一支简洁的碧玉簪子,不施粉黛,却眉目如画,清丽绝俗。数月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下颌更尖,但那双明亮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凝望着榻上的薛斩,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心痛,有如释重负,有久别重逢的欣喜,还有一丝强自压抑的、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水光。
她脚步顿在门口,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深陷的眼窝,以及裹在厚厚裘被中依旧显得单薄的身形。千言万语堵在喉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薛斩也看着她,看着她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担忧和风霜之色,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扯动嘴角,想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连做出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有些勉强,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如玉……你来了。”
这一声,打破了凝滞的空气。
程如玉猛地吸了吸鼻子,用力将眼中的湿意逼了回去,快步走到床边,却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先解下带着寒气的斗篷递给身后的嬷嬷,又就着屋内暖盆仔细烤了烤手,确保指尖不再冰凉,这才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下。
“你……”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