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立足之地,人们的指指点点会伴随她一生。嫁人?以她现在的名声和年纪,还能找到什么好人家?无非是凑合过日子,重复着一眼能看到头的贫苦生活。
不,她不想这样。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心中萌生——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便迅速生根发芽。她听说,南方沿海那边改革开放搞得很热闹,到处都在建工厂,需要大量工人,机会多得很。虽然背井离乡,前路未知,但至少,那里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她可以靠自己的力气,挣一份干净钱,活出个人样来!
这个想法,她先试探着跟母亲董婶说了。董婶听完,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走吧,走了也好……换个地方,换个活法。总比在这里烂掉强。”
得到了母亲默许,董良菲又在一个晚上,父亲董国文独自抽闷烟的时候,鼓足勇气,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董国文听完,久久没有说话,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直到一袋烟抽完,他才在炕沿上磕了磕烟灰,哑着嗓子说:“想去,就去吧。家里……没啥能帮你的。路上……自己小心。”说完,他起身,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小布包,塞到董良菲手里,“这是俺跟你娘攒的一点体己钱,不多,你拿着当路费。”
握着那带着父亲体温和烟草味的、沉甸甸的小布包,董良菲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这几乎是父母全部的积蓄了。
决心已定,剩下的就是准备。她偷偷去公社开了介绍信,理由写的是“投亲访友”(实际上她在南方并无亲戚)。她收拾了几件换洗的旧衣服,将父亲给的钱仔细缝在内衣口袋里。
临走前,她还有一件事必须做。
她选了一个傍晚,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来到了麻家小院附近。她不敢进去,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那扇熟悉的院门。院子里,传来李秋兰和董良红说话的声音,还有麻小燕、麻小果姐妹俩嬉笑打闹的声响,炊烟袅袅,透着一种她曾经无比渴望、却亲手推远的温暖和平静。
她站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黑透,院子里亮起了温暖的灯火。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份安宁的气息吸入肺中,然后,她朝着那扇院门,深深地、郑重地鞠了三个躬。
一鞠躬,谢罪。为自己曾经的糊涂和过错,给这个家带来的困扰和伤害。
二鞠躬,道歉。特别是对妹妹董良红,为那些恶毒的谣言和中伤。
三鞠躬,告别。告别过去那个不堪的自己,告别这片生她养她、却再无她容身之地的山林。
做完这一切,她直起身,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头也不回地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脚步,从一开始的沉重,渐渐变得坚定。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一趟南下的绿皮火车,喷吐着浓重的黑烟,缓缓驶离了兴安岭地区的小站。拥挤不堪、气味混杂的车厢里,董良菲靠窗坐着,身上穿着她最好的一件旧棉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覆盖着白雪的山林和田野,眼神复杂,有对未知的恐惧,有离乡的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重新开始的决绝。
她知道,前路必然充满艰辛。南方的工厂、陌生的人群、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一切都是未知数。但她不怕。她要用自己的双手,去挣一份干净的生活,去洗刷过去的污点,去证明她董良菲,不是只能靠着歪门邪道和嫉妒别人而活的可怜虫。
火车轰鸣着,载着这个幡然悔悟、决心开启新生的女人,驶向了遥远的、充满机遇与挑战的南方。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对于董良菲而言,离乡背井并非逃避,而是一场自我的救赎与新生。兴安岭的故事里,少了一个令人不齿的反面角色,而遥远的南方,或许将多了一个为生活奋力拼搏的、普通却不再迷失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