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大军的撤离,如同移走了压在中域这片饱受蹂躏的焦土之上最沉重的一块巨石。尽管战争的伤痕依旧触目惊心——焦黑的土地、坍塌的城墙、荒芜的田野、随处可见的残破兵甲与无人收敛的白骨,构成了一幅凄惨的画卷,但生命的顽强与韧性,如同石缝中挣扎求存的野草,开始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艰难而坚定地显现出复苏的迹象。
春日暖阳终于挣脱了寒冬与硝烟的束缚,将温和的光芒洒向大地。积雪消融,汇成涓涓细流,滋润着干裂的土壤,也仿佛洗涤着凝结在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死寂气息。在一些相对平坦、未被彻底毁坏的田野间,出现了零零星星、佝偻而坚韧的身影。那是侥幸存活下来的老农,或是失去了一切、只剩一把力气的流民。他们扶着用断木勉强修复的犁铧,驱赶着从废墟中找回、或是几家凑钱换来、骨瘦如柴的耕牛,在被战火反复翻搅过、夹杂着碎铁片、箭簇和不知名骨片的土地上,用尽全身力气,犁开一道深褐色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沟壑。种子被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从破旧的布袋中捻出,均匀撒下。这不仅是播种下来年糊口的希望,更是播下了活下去的信念,是对和平最朴素、最虔诚的祈愿。
废弃村落残存的断壁残垣旁,开始有人用烧焦的梁木、坍塌的砖石,混合着泥巴,搭建起仅能勉强遮风避雨的简陋窝棚。傍晚时分,几缕稀薄却真实的炊烟袅袅升起,夹杂着野菜和少量粟米熬煮的香气,给这片死寂的土地带来了久违的、令人鼻酸的人间烟火气。孩童的啼哭声、妇人呼唤归家吃饭的沙哑嗓音,虽然微弱,却比任何凯歌都更能宣告生命的延续。
由雪国、朱雀府、玄武府三方共同派员组成的“临时托管委员会”下属的联合巡查队,人数虽少,装备也仅是象征性的刀剑与统一的号衣,但打着三面并列的旗帜,开始沿着残存的主要官道和一些尚有活人的城镇废墟巡逻。他们的存在,更多是一种象征,象征着一层极其薄弱却聊胜于无的秩序外壳。他们驱散小股趁火打劫的流寇,调解因争夺一口尚未干涸的水井、或是几垄刚刚冒出绿芽的田地边界而引发的村民械斗,用略显生涩却努力保持公正的口吻,宣示着《临时和约》的效力。一些原本逃入深山老林、如同惊弓之鸟的流民,见大规模的战火确实平息,官道上开始有稀落的车马通行,也终于鼓起勇气,拖家带口,试探着返回已成废墟的故土。面对满目疮痍,他们眼中含泪,默默无言,用双手清理着瓦砾,寻找着可能幸存的亲人遗物,或是辨认着乱葬岗中模糊的坟茔,试图在破碎的家园上,一寸一寸地重建那遥不可及的正常生活。
朱雀府和玄武府承诺的有限度“人道援助”也开始零星抵达。朱雀府的商队,在精干护卫的簇拥下,带来了中域急需的盐巴、铁制农具、粗布和常见的草药,虽价格高昂,且往往要求以未来矿产或劳力抵偿,但总算缓解了部分燃眉之急;玄武府则显得更为“务实”与“怀柔”,他们派出的并非商队,而是一些懂得水利修缮和粗浅医道的人员,帮助村民修复被破坏的灌溉沟渠,免费发放一些治疗常见疫病的草药汤剂。这些举动,对于广袤的中域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却也是一种明确的姿态,象征着某种超越纯粹掠夺的、更具长远眼光的秩序重建已然开始。
中域,这片曾经尸横遍野、哀鸿遍野的土地,在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创伤后,终于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开始了缓慢、痛苦却无比坚定的自我修复。生机,如同巨石压迫下顽强探出的嫩芽,脆弱,却蕴含着不可摧毁的生命力。
然而,表面的平静与缓慢复苏之下,暗流依旧汹涌,甚至比明刀明枪的战争更为复杂难测。中域这来之不易的“暂安”局面,其根基异常脆弱,它建立在雪国基于战略考量与潘二郎威慑下的主动撤军、朱雀与玄武两府相互忌惮、暂时形成的微妙制衡、以及那位闭关至尊无形却重若山岳的威慑之下,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琉璃殿堂,一有风吹草动,便可能轰然崩塌。
“临时托管委员会”的总部,设在原青龙府东部一座尚未完全毁坏、战略位置重要的重镇“望北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