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德麟和童秀云回童家窝棚的驴车刚走,韩庆年就推开了夏三爷家那扇豁了口的院门。
北风正卷着碎雪沫子打旋。他羊皮袄的毛领上凝着层白霜,凑近了能闻见硝烟混着冻土的气息。那是辽沈大地刚褪尽战火的味道,呛得人鼻腔发紧。
“三舅。”他抬手拍掉棉帽上的雪,露出头上崭新的军帽。帽檐上挂着的冰碴子坠下来,砸在脚边冻裂的泥地上,脆生生碎了。
夏三爷正蹲在墙根儿劈柴禾,斧子刃上卷着豁口,劈下去只在枯枝上留个白印子。
听见喊声,他直起身,腰杆咔嗒响了一声,像老木门轴缺了油。
“庆年?”他眯起眼,瞅着韩庆年身上的军装,那身绿布衣裳洗得发白,却比村里任何人的褂子都挺括,“这是打回来了?快,里屋暖乎,快进屋!”
“回来了!三舅”韩庆年随着夏三爷进了东屋,把军帽往门角一挂,露出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耳朵。
“庆年,来啦。”夏张氏招呼着下了地。“快点儿,上炕里,暖和暖和!你娘还硬实吧?”
“我娘还行,这不催我来拜年呢。”韩庆年说着坐在炕沿上,把带来的两包槽子糕放在炕上。
“庆年哥!”德昇和德兴早围过来,拉住了韩庆年的手,眼睛亮亮的。“庆年哥,这回给我们讲什么故事?”
“这会儿该讲解放战争了!”韩庆年笑呵呵的,脸转向夏三爷:“沈阳城头换了五星红旗,三舅,世道真变了,共产党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是真给咱穷人打天下的。”
夏三爷听着,挺直了腰身,长舒口气:“当年打小鬼子,我就信一个理儿,谁让咱老百姓能端稳饭碗,咱就跟谁走。”
韩庆年摸了摸德兴的头,又和德昇握了握手,接着说:“省里说了,盘山县城改盘山农场,要重建,烧没的房子得盖起来,走了的乡亲们得叫回来。”
夏三爷的目光越过窗棂,往远处望。光秃秃的田埂一直铺到天边。烧塌的村舍残骸还在风里露着黑垛。“重建好啊,重建了,日子就有盼头了。”
“可不是嘛!”韩庆年往前凑了凑,哈出的白气裹着他的话,“省里决定在杜台建北大窑,扣土坯子,供吃,工钱日结。王大善人当负责人,就是老盘山开杂货铺的老王头,你认识的。”
夏三爷点了点头。
王大善人说起来,还是夏二爷的亲家。二爷的二闺女桂珍嫁给了王家的三小子。
王大善人年轻时给地主韩老勺家管过粮仓,饥荒年偷偷分过碎米给吃不上饭的乡亲们,后来开了杂货铺,也是物美价廉。这名声在盘山一带响当当。
“德昇正好放寒假了,我也带上他去,小小子,干点力气活儿不打怵。”
夏三爷没多犹豫,立马应承下来。
“真的吗?”德昇的头从韩庆年怀里钻出来,有点儿兴奋。
“爹,咱去扣土坯子?”他眼睛亮起来。
“去。你庆年哥说的没错,重建!大家伙儿都得出力!”夏三爷摸了摸他的头,指腹蹭过德昇发红的小耳朵,嘱咐:“好好干,挣了钱给你扯块新布做衣裳,新鲜色的。”
还没过正月初八,夏三爷和德昇就来到了北大窑。
北大窑建在了盘山县城和杜台的交界处,北院垒了土灶,南院隔出了通铺,院子中央的开阔地,支着大片的苇席的棚顶,下面是几十个坯模子,冻土被刨开翻晒,腥气混着草灰味在风里打旋。
王大善人穿着件藏蓝色的人民服棉袄,袖口磨得发亮,正给工人们分工具:“都记着,湿坯子得阴干,不能晒着,晒了就酥了,砌墙上裂纹。”
夏三爷报了到,王大善人眯眼瞅了瞅德昇:“这孩子还小啊,能干动吗?”
德昇刚过十一,身量还没长开,棉袄袖子接了截灰布,露在外头的手腕细得像根芦苇。
“放寒假,来搭把手。”夏三爷往德昇身后推了推,“力气不小,能和泥,小小子,练练身板儿。”
“行。”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