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是血,棉袄被撕成布条,左耳缺了半拉,像被狗啃过的冻柿子。
他看见三爷,肿成缝的眼睛里挤出一点光:“三哥……他们……抢走了我闺女的银锁,还,还往炕洞里塞了把火!幸亏我老婆孩子躲城里了……”
话没说完,人便昏死过去。
夏张氏用剪刀剪开他的夹袄,露出肋骨上乌青的脚印。是钉了铁掌的翻毛皮鞋踢的,一脚下去,皮开肉绽。
三爷坐在炕沿边儿,守着张百贵。夏张氏端来热水,被他轻轻推开:“别忙活了,死不了。”
风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院子惨白。夏三爷坐在门槛上,月光笼罩着他的影子,像结了层霜。
天刚蒙蒙亮,村子里忽然响起一声驴叫。
那声音又高又厉,像一把钝刀划过铁皮,惊起满树寒鸦。
紧接着,驴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嚎。
夏四爷跌跌撞撞地冲进三爷家,裤子的膝盖磨破了,露出紫红的伤口。他一进院就跪下了,额头撞在盐碱地上“咚咚”响:“三哥!冯大瘸子……冯大瘸子把我家驴杀了!”
三爷正在给张百贵喂药,闻言手一抖,半碗药汤泼在被子上,洇出一片褐色的花。
夏张氏忙拿抹布去擦,三爷却已经站起身,抄起门后的顶门杠。根枣木棒子,磨得油光水滑。
“带路。”他说。
夏四爷的驴叫“二黑”,是头四岁口的草驴,毛色乌亮,四蹄雪白,拉磨驮粪样样行。
四爷家就指着二黑开春耕地。如今二黑死了,等于断了最大的劳动力。
冯大瘸子家住在堡子南头,三间土坯房,院子比三爷家宽敞,门口却堆着破缸烂席,风一吹,酸腐味呛鼻子。
三爷和四爷赶到时,冯大瘸子正蹲在当院,面前摆着一张门板,门板上搁着二黑的尸体。
驴脖子被割开,血已经流干,凝成黑紫色的伤口。
冯大瘸子手里攥着一把杀猪刀,正从驴腿上片肉,每片一刀,就抬头冲屋里喊:“娘!多放点花椒!”
三爷的顶门杠“咣当”一声杵在地上,震得冯大瘸子手一抖,肉片掉在地上。
“冯老五,”三爷连名带姓地叫,“你杀驴,问过主家没有?”
冯大瘸子慢吞吞地站起来,右腿比左腿短一截,身子歪着,像棵被雷劈过的歪脖子树。他咧开嘴,露出烟熏黄的牙齿:“三哥,话不能这么说。这驴自己跑我院里来的,我寻思着……天寒地冻的,给它个痛快,也算积德。”
“积德?”三爷上前一步,顶门杠在盐碱地上拖出一道沟,“你积的是哪门子德?阎罗殿的功德簿?”
冯大瘸子脸上的笑僵住了。他瞥了一眼躲在门口的夏四爷,忽然提高嗓门:“老四,你哭啥?你三哥能耐大,让他给你做主啊!”
四爷缩了缩脖子,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三爷却不再看他,目光落在驴尸旁的破布上。那是二黑的笼头,蓝布底,绣着歪歪扭扭的“福”字,是夏张氏熬了三个晚上缝的。现在,笼头被撕成两半,像咧开的嘴,无声地嘲笑。
“冯老五,”三爷的声音低下来,却更瘆人,“我给你两条路。第一,把驴肉原样还回去,再赔四爷一头新驴;第二……”他顿了顿,顶门杠在掌心转了个圈,“我把你另一条腿也打折,让你这辈子都站不直。”
“新驴没有,驴肉你也别想拿走!有能耐你就打死我!”冯大瘸子的脸色变了。
“打死你?你的命还没那么值钱!”夏三爷的声音,铿锵有力。
他娘在屋里听见了动静,拄着拐棍出来,灰白的头发上沾着草屑:“三小子,都是亲戚,有话好说……”
“亲戚?他偷驴的时候,想过是亲戚吗?”三爷冷笑,“我夏家往上倒三代,没出过偷驴的亲戚。”
冯大瘸子忽然暴起,杀猪刀划出一道寒光,直奔三爷面门。
三爷侧身避过,顶门杠顺势横扫,正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