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风是带着刀子来的。
盘山城里的青石板路冻得邦邦硬,踩上去能听见冰碴碎裂的脆响。
街巷里没什么人,零星几个裹紧棉袄的行人缩着脖子疾走,呼出的白气刚冒出来就被风撕成了碎片。
檐角的枯草早被抽干了水分,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抖得厉害,像是随时都会被这股子寒劲连根拔起,卷进远处灰蒙蒙的荒野里。
午后时分,一辆吱呀作响的平板车停在了夏二爷的铺子门口,车轱辘碾过冻硬的土路,发出沉闷的颠簸声。
车斗里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上裹着个臃肿的身影,青缎被子被寒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蜡黄干瘦的手。
“是二爷回来了?”隔壁的李婶扒着门框探出头,看见车旁扶着车把的两个汉子,又缩了缩脖子,“这天儿...遭罪啊。”
没人应她。
汉子们小心翼翼地把被子裹紧,一前一后将车上的人抬下来,脚步踉跄地往院里挪。
棉门帘被掀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尘土和霉味的寒气涌了出来,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转眼就消失在灰蒙蒙的天际。
夏三爷得到消息时,正在自家院里劈柴。
斧头刚扬起,李婶的小儿子赶着驴车,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三叔,快去看看吧,二大爷...二大爷被人用车推回来了!我妈说要不行了。”
三爷的手猛地一顿,斧头“哐当”砸在木墩上,震得碎木渣乱飞。
他丢下斧头,进门扯了件厚棉袄往身上披,又回头喊正在灶间烧火的桂珍:“桂珍,跟我走,你爹回来了。”
桂珍正往灶膛里添柴,听见这话手里的柴火“啪嗒”掉在地上。火星子从灶口窜出来,燎了燎她的蓝布褂子边角,她却没知觉。
桂珍愣了一下神,慌忙拍了拍围裙上的灰,跟着夏三爷往外跑。
冷风灌进她没系紧的领口,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可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慌,比身上的寒意更甚。
三爷和桂珍坐着二小子的驴车着急忙慌的赶到了夏二爷的铺子。
铺子的门没关严,虚掩着,能听见屋里压抑的咳嗽声。
夏三爷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混着地炉烧旺的煤烟味,呛得人嗓子发紧。
东屋里光线昏暗,地炉的炭火烧得通红,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可这满室的烟火气,愣是烘不暖炕上那个蜷缩的身影。
桂珍的脚步钉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炕上的人。
青缎被子裹着夏二爷,松垮垮的,像裹着一团没了骨头的软泥。
他的右半边脸歪着,嘴角耷拉着,涎水顺着下巴一滴滴往下落,砸在墨色的缎面上,洇出一片灰扑扑的渍,看着格外刺目。
曾经那个总爱端着架子的爹,如今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凸着,眼窝陷成两个黑窟窿,只剩下层薄皮贴在骨头上。
“二哥?”夏三爷走过去,声音有些发颤。
炕上的人没反应,浑浊的眼珠费力地转了转,像是蒙着层厚厚的雾。
过了好一会儿,那眼珠才定住,慢悠悠地扫过夏三爷的脸,又挪到他身后的桂珍身上。蓝布褂子是去年做的,浆洗得有些发白,可穿在桂珍身上,还是能看出她清瘦的身形。
“老三呐,桂...珍...”夏二爷的喉结动了动,发出含混的气音,嘴角的涎水又涌了出来。
桂珍鼻子一酸,快步走到炕边,伸手想去擦他下巴上的水渍,可指尖刚要碰到,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看着爹枯瘦的手搭在被子上,指节扭曲着,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发紧。
这双手,曾经是能在算盘上打得噼啪响的,怎么就成了这样?
“水...”夏二爷的嘴唇翕动着,眼神涣散。
桂珍赶紧倒了碗温水,用小勺舀着递到他嘴边。
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没咽进去多少。
她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