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德麟把证明的存根收好,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他想着高玲回城的事,怕还有变数,可又想不出能有啥变数。证明开了,材料也给了,按理说没啥问题了。
可没想到,当天午后,大队部的电话突然响了。
夏德麟赶紧跑过去接,拿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急促的声音:“喂?是夏家大队的夏德麟书记吗?我是高玲的大哥,高重啊,我们见过面的,在沈阳重型机械厂工作的。”
夏德麟愣了一下,赶紧说:“是我,大哥您好。您找我有事?”
“我求您了,德麟书记!”电话里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带着哭腔,“您千万别让高玲回沈阳!我坚决不同意她回来!”
夏德麟吓了一跳:“大哥,这是咋了?高玲不是您妹妹吗?她回城不就是想回沈阳跟你们团聚吗?”
“团聚?她回来就是毁家!”高玲的大哥声音更激动了,背景里还能听见小孩的哭声,“德麟书记,我也不怕丢脸,我跟您说实话。高玲去年放假回沈阳待了半个月,跟我媳妇天天吵架,说我媳妇占了她的房间,还把我媳妇的缝纫机给砸了!我四个闺女吓得天天哭,家里鸡飞狗跳的,我妈都被她气病了!”
他顿了顿,喘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她要是回城了,我们家就毁了,我媳妇说要是她回来,就带着孩子回娘家。我这家里本来就不容易,哪经得住她这么折腾?德麟书记,我求您了,您想想办法,千万别让她回沈阳。哪怕让她留在盘锦,去公社,去县城,只要不回沈阳,去哪儿都行!”
电话里的哭声越来越大,夏德麟拿着听筒,手心都出汗了。他听说过高玲倚仗着自己是养女的身份,在家里飞扬跋扈。也听说过她的父亲有历史问题接受调查时,她跳着脚和养父划清界限。可是如今,沈阳的亲属如果不接纳她,她就得在盘锦呆一辈子。
高玲把自私自利和趋利避害刻进了人品里,难怪王德仁和社员们都不待见她。德麟皱着眉,心里更纠结了。证明已经开了,现在高玲的大哥不同意她回沈阳,这可咋办?
挂了电话,德麟坐在椅子上,愁得直抽烟。他想起夏三爷说的话,“按规矩办事”,又想起高玲大哥的哀求,心里像压了块石头。
他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三爷说得有道理。证明是按政策开的,高玲能不能回沈阳,那是她家里的事,他不能因为她大哥不同意,就把开出去的证明收回来,那不符合规矩。
德麟下定了决心,咬了咬牙,还是把证明和回城申请表一起给了高玲。
高玲拿到材料,兴冲冲地去了公社,又去了县里,可没想到,到了沈阳那边,户籍部门不给办落户手续,说是户口没地方落。
老高家就住在重型厂的职工宿舍,一间间房屋像蜂窝,紧紧地挨着。
高玲在街坊邻居眼里,总是扮演着乖巧柔弱的形象,她不能打破自己的人设。
回到家里,她关紧了门,把家砸了个稀巴烂。
家里的人,从哥嫂到侄女,从老妈到弟弟,大气都不敢出。很怕惹了她,她会惊天动地地嚎啕大哭,坐实了高家虐待养女的口实。
她在沈阳跑了好几天,磨破了嘴皮子,甚至还找了重型厂里的领导哭哭啼啼,可还是落不了户口。
高玲没办法,只好灰溜溜地回到盘锦,回到盘山中学。
当时的高中毕业生,都被抽调去盘山中学当老师。
高玲没别的出路,只好接了这个差事儿。
开学那天,高玲穿着那件月白色的确良衬衫,站在盘山中学的讲台上,看着台下一群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孩子,心里五味杂陈。
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外面的槐花香,她想起夏家大队的老槐树,想起在夏家大队的五年,想起社员们的指责,想起大哥的哀求,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高玲站在高高的讲台上,望着下面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心里第一次有了点儿踏实的感觉,更多的是高高在上的快感。
她知道,从此刻开始,她就是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