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推着自行车跑进来,老远就喊:“刘月英家的挂号信!部队寄来的!”
月英正在喂明玥吃奶,听见声音,鞋都没穿好就往外跑。接过信封时,手指都在抖。信封上盖着部队的红章,边角虽然被雪浸得发潮,却重得像块暖玉。
她赶紧拉着俊英,抱上孩子,往派出所跑,两人的棉鞋踩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可新的问题又冒了出来。
户籍员接过材料,翻了两页就皱起了眉,冷着脸说:“夏明玥这个名字,系统里已经有重名的了,按规定得换名字。”
俊英的脸一下子白了,身子晃了晃,幸好月英扶了她一把。
夏明玥这个名字,是夏三爷戴着老花镜,翻了一下午家谱选的,“明”字辈,配“玥”字,寓意着掌上明珠。
德昇临走前还摸着孩子的头说,等户口办好了,就把名字写在族谱上,怎么能说换就换?
“这事儿得和她爸商量商量啊……”俊英的声音带着恳求,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那这户口到底上不上?”户籍员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要商量就先回去,别在这儿耽误别人办事,这麻烦谁呢?”
月英正想跟户籍员理论,瞥见俊英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突然拍了下手:“要不,改个名字吧!”
她低头瞅了瞅俊英怀里的明玥,孩子正睁着眼睛看她,睫毛上还沾着刚哭过的水珠,圆圆的眼睛像两颗黑葡萄,“你看这孩子,多精神。”
俊英愣了愣,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明玥像是察觉到什么,小手抓住她的衣襟,轻轻晃了晃。
“改名字?”她喃喃道,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这可是夏家三个长辈研究了好久的名字。
“嗯。”月英坐在她身边,伸手摸了摸明玥的头,指尖碰到孩子柔软的头发,“孩子是冬至那天生的,生下来就落雪,叫冬雪咋样?冬天的雪干净,又耐寒,像这孩子一样,经得起折腾。”
她拉了拉俊英的衣角,声音放软了些,“都到这一步了,别犟了,能上户口比啥都重要。”
俊英沉默了很久,手指轻轻划过孩子的小脸蛋。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窗台上积成一小堆。她想起德昇临走前的承诺,想起这阵子跑派出所的波折,终于点了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就叫夏冬雪。”
户籍员拿着新填的表格,看了眼月英,又看了眼俊英怀里的孩子,终于拿起钢笔,在户口本的“常住人口登记卡”那页写下“夏冬雪”三个字,笔尖落下时顿了顿,随即盖上了鲜红的户籍章。“成了,”他把户口本递出来,“以后这孩子,就是有正经身份的人了。”
俊英捏着户口本的手指有些颤抖,那薄薄的纸页仿佛有千斤重。她反复摩挲着“夏冬雪”三个字,眼泪掉在纸面上,晕开了红章的边缘,像一朵正在绽放的小红花。
月英帮她擦眼泪,笑着说:“哭啥?该高兴!等德昇回来,保准乐坏了,这名字多亮堂。”
办完孩子的户口出门时,雪正好停了。太阳冲破乌云,在云端露出一角,把积雪照得金灿灿的。
回到家,俊英抱着冬雪坐在炕头,张义芝在旁边纳鞋底,针穿过布料的“沙沙”声,混着炉子里煤块燃烧的“噼啪”声,格外暖心。
她把户口本摊在腿上,一遍遍念着“夏冬雪”,跟孩子小声说话:“明玥,以后你叫冬雪啦。等爸爸回来,咱们就能一起去赶集,给你买花布做新衣裳,再买串糖葫芦。”
孩子像是听懂了,小手抓住她的手指,咧开嘴笑了,口水沾在俊英手背上,暖融融的。
俊英抬头望向窗外,月英正在扫院子里的雪,扫帚划过雪地的声音“唰唰”响,像在为这刚落地的户口,唱支暖乎乎的歌。
檐角的冰棱还没化完,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可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露出下面褐色的泥土,隐隐透着点春天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