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州元帅大帐,雪檐下红灯未熄,灯花“哔啵”一声,惊得檐角冰凌轻颤。
赵持盈收了信从洛邑赶来,披一件月白狐裘,立在影壁前,手里托着鎏金小手炉,指尖却冻得微红。她面前的石径上,两行鹿皮靴印清晰——一行进,一行出;出的一行较深,像有人故意把雪跺实。她盯着那两行印,目光沉静,沉静得让门房老军都屏住气。
蹄声由远而近,范正鸿,孙安,鲁达并上完颜兀鲁四人策马而入。狮子骢老了,喷出的白雾在寒风里凝成霜。范正鸿一眼看见影壁下的身影,心里“咯噔”一声,翻身下马时,膝头在鞍上磕了一下,疼得他眉心直跳,却顾不上揉。
“持盈……”他开口,声音被北风削得七零八落。
赵持盈抬眼,先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兀鲁正解下貂帽,发辫被雪水打湿,像一尾黑鲤贴在颈侧。少女目光锋利,带着北地晨霜的亮,却在撞上赵持盈视线的一瞬,微微一滞,随即昂首,行了一个并不标准的万福。
“这位,想必是赵家阿姐。”兀鲁的汉语带着生硬的卷舌,却字字清晰,“一路雪寒,叨扰热汤。”
赵持盈颔首,唇角弯出一个得体的弧度:“郡主远来,辛苦了。”声音温婉,像一盅温得刚好的酒,却先敬了客人,才把目光移向范正鸿。
范正鸿喉结动了动,忽然单膝跪在雪地里——不是跪妻,而是跪礼。孙安见状,悄悄牵了兀鲁的袖子,低声道:“副使,先随我去偏厅烤火。”兀鲁不动,直到赵持盈轻轻一句“郡主请”,她才转身,却一步三回头,像担心猎物逃脱的鹰。
红灯下,只剩夫妻二人。
赵持盈伸手,拂去他肩头的雪粒,指尖碰到冰甲,冷得她一颤,却不开口。
范正鸿深吸一口气,声音低而快:“持盈,你听我说——”
“我听着。”她仍替他拂雪,动作轻柔,像拂去一场旧梦。
“河西府归汴京那年,你我在城隍树下立誓,你执我手,我披你发,此发未断,不敢负心——今日依旧作数。”他抬手,解下腰间束甲绦,连那枚被体温捂热的白狼牙一并递到她掌心,“这颗牙,是女真郡主所赠,也是完颜部结盟的信物。三年之内,她以南副使身份随我,不学南朝礼,只学南北之利。三年后,牙还她,人归北,婚约再议——或不议,全凭她。”
赵持盈垂目,指腹摩挲狼牙齿尖,忽地一用力,指尖沁出一粒血珠。她把血珠抹在牙根,才开口,声音轻得像雪落:
“正鸿,你怕的不是我误会,是你自己心软。”
范正鸿一震。
“你带她回来,是因为你知道——若把她留在雪原,她真会死于一家。”赵持盈抬眼,眸色在灯影下深不见底,“你怕我哭,怕我闹,怕我说‘赵家女不受此辱’。可你忘了,我赵持盈也是王室贵胄,比身份,我不差,”
她顿了顿,收回手,将那枚沾了血珠的狼牙轻轻放在手炉的暖铜盖上。血珠在温热的铜盖上“滋”地一声,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比心机,我更不输于人。”
范正鸿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他从未见过赵持盈如此说话,她的语气依旧温婉,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剖开他所有的伪装和盘算。
赵持盈不再看他,转身往灯影深处走。狐裘在雪上拖出一道月白的弧,像一柄未出鞘的剑,锋芒都藏在软绒里。
“跟上。”她声音轻,却不容拒绝。
范正鸿起身,膝窝处甲叶“哗啦”一声,像迟到的应答。两人一前一后,踩着那两行已半融的靴印,绕过影壁,转入偏廊。廊下无风,红灯却晃得更厉害——原来灯芯被冰凌滴穿,火舌舔着湿芯,噼啪作响,随时会灭。
赵持盈停在一扇半掩的槅门前,门缝里透出赭红的地龙热气。她没推门,只侧身让开半步,抬手叩了叩门框,声音低而清晰:
“郡主,中原夜寒,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门内脚步声顿住,紧接着“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