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缓缓地、缓缓地伸出手,没有去触碰那华美的袍身,而是轻轻地,抚摸着箱子的边缘。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整个顺州,敢在这个时候来内府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孙安,一个是赵持盈。孙安的脚步重,像鼓点,赵持盈的脚步轻,像雪落。现在这声音是雪落。
脚步声在他身后停下,没有言语,只有一片温柔的静默。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的背影,像一汪清泉,无声地映照着他此刻的萧索。
“北地的风大,怎么连件披风也不带?”赵持盈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温暖的丝线,穿透了呼啸的风声,准确地缠上了他的心。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月光下,她的脸庞清丽依旧,只是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与他相似的、化不开的清冷。她手里捧着一件玄色的大氅,上面还带着她帐中的暖意。
“我身上不冷。”他应了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她自己不是不欢喜,想告诉她自己只是怕,想告诉她自己站在越高的地方越觉得脚下是空的。可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他怕一说出来,就碎了。不是他碎,是整个世界碎。他现在已经成了燕王,他不能再碎了。。
赵持盈没有反驳,只是走上前,将大氅轻轻披在他的肩上。她的指尖不经意间触到他的手,冰凉一片。她微微一怔,随即用自己温热的手掌将他冰冷的手掌包裹起来。“是,燕王爷百毒不侵,刀枪不入,自然是不怕冷的。”她的话语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调侃,却让人听不出半分讥诮,只有心疼。
他看着她,没有抽回手。那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寒气,仿佛被她掌心的温度驱散了些许。他不再是那个需要俯瞰众生的燕王,只是一个在寒夜里感到孤单的范正鸿。
“他们都在外面喝酒吧?”他问。
“是啊,”赵持盈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山下军营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喧闹的歌声,“孙将军都快把营帐的顶给掀了,嚷嚷着要为你守夜,不醉不归。整个顺州,怕是只有你一个人躲在这里清静。”
“我不是清静,”他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只是……不知道该下去面对什么。面对他们的欢呼,还是面对……这件太重的袍子。”
赵持盈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握住他的手。她的掌心有茧,是常年执笔留下的。那茧摩擦着他的皮肤,微微地疼,却让他觉得真实。他忽然想起一年前,也是这样一只手握着他。
“持盈,”他轻声唤她的名字,“你说,这燕王,我当得对吗?”
“封王是圣旨,是荣耀,是所有人的期盼。可你觉得不对,觉得不安,那它就不是你想要的结局。范正鸿,你不是燕王,你只是那个在雨里不肯回家的小孩。”
“雨里不肯回家的小孩……”范正鸿低低重复了一遍,随即失笑,笑意却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很快又归于平静,“你总把我说得这样小。”
“在我面前,你从来就不大。”赵持盈松开一只手,替他拢了拢大氅的襟口,“再大的王,也是人。再亮的铠甲,也捂不热骨头缝里的寒风。”
范正鸿沉默片刻,抬眼望向远处。山下灯火正盛,像一簇不肯熄灭的野火,在夜色里跳动。歌声、笑声、碗盏相碰的清脆声,顺着风一缕缕飘上来,与他隔着半座山,却仿佛隔着一整条银河。
“我下去过一次。”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方才圣旨读罢,他们举杯,我举杯;他们跪,我抬手。可当我看见火堆里映出我影子——那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我却觉得陌生。那一刻,我知道我不能再待在那里。再待下去,我怕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
赵持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目光掠过漆黑的山脊,落在更远的北方。那里没有灯火,只有连绵起伏的轮廓,像一头伏在暗处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
“你怕的不是认不出自己,”她轻声道,“而是认出了,却必须装作认不出。你要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