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房里的鼾声像涨潮的浪,一波压过一波,粗重的呼吸混着偶尔的磨牙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深夜的静谧。
刘青远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身下的粗布军毯被他蹭得皱成一团,边角卷起来,硌得后背发慌。
他侧过身,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发亮,死死盯着对面铺位的黑影 ——
那是林宣的位置,静得像尊石像,连呼吸声都比旁人轻些,细若游丝,像怕惊扰了谁似的。
白天教他握刀被猛地躲开的画面,又在脑子里反复打转:
少年后退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警惕,冷得像冰的语气,还有袖口隐约露出的半截绷带,边缘似乎还沾着点暗红……
明明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他却总觉得心里堵得慌,像塞了团没揉开的棉絮,闷得发沉。
指尖无意识地摸上身上玄甲的肩痕,那圈浅白的磨印是西境三年留下的印记,当年和战友们在戈壁上守夜,也是这样的深夜,谁有心事,就互相推醒了唠两句,掏心窝子的话一说,心里就亮堂了。
他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推了推旁边的新兵,动作轻得怕把人彻底晃醒。
那新兵正睡得迷糊,被推醒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里满是惺忪的鼻音,揉着眼睛嘟囔:
“队长,干啥啊?天还没亮呢,再睡会儿……”
“你说,林宣是不是讨厌我啊?”
刘青远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刮走似的,目光还黏在对面的黑影上,指尖摩挲着肩甲的磨痕,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我今天就是想教他握刀,没别的意思,他却躲得那么快,跟见了狼似的,连话都不想跟我说。”
新兵又打了个哈欠,声音含糊得快要融进鼾声里,敷衍道:
“队长,人家可能就是性子冷,不是讨厌你。你没看他对谁都那样吗?话少得像块闷石头,对陆尘也没多说两句。等以后熟了就好了,你多试试,比如下次巡逻多照顾照顾他,给他多留块麦饼,准能处好。”
说完,他翻了个身,头埋进粗布枕头里,后脑勺对着刘青远,没一会儿,均匀的鼾声就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前更沉。
刘青远没被那两句敷衍的安慰打散心头的闷,依旧支着胳膊,目光黏在对面铺位的黑影上,像钉了两颗暗星。
黑暗里看不清轮廓,可白天林宣站在阳光下的模样,却在他脑子里愈发清晰 ——
眉眼清俊得不像混军营的,脊背挺得比校场的旗杆还直,连握着粗制长刀的姿势都透着股说不出的利落,不是新兵那种生涩的僵硬,是藏在骨子里的章法,像块裹着粗布的玉,一眼就能看出和旁人不一样。
越想,心里越像被什么东西攥住,发紧发沉。
他干脆一骨碌坐起身,动作轻得没惊动旁人,手摸向腰间 ——
那里藏着个巴掌大的酒壶,是他从西境带回来的旧物,里面还剩半壶烈酒。
拔开塞子,一股冲鼻的辛辣味涌上来,他仰头抿了一口,酒液像火炭似的滑过喉咙,烧得嗓子眼发疼,却没压下半点烦躁,反倒把白天的画面烧得更清晰:
林宣避开他手时,肩头瞬间绷紧的弧度,像只受惊的小兽,明明带着防备,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是讨厌,更像怕被触碰的脆弱。
他对着黑暗皱了皱眉,指尖摩挲着酒壶粗糙的壶身,心里莫名冒出个念头:
这小子,心里定是藏着事,不然怎么对谁都竖起满身的刺?
不远处的铺位角落,曲祎辰其实一直没合眼。
他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像只受惊的兔子,双手死死抱着膝盖,额头抵在臂弯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谁。
可营房顶部那处破洞漏下的月光,恰好落在他眼底,让他清清楚楚看到了方才槐树下的一幕 ——
陆尘提着盏油灯,昏黄的光裹着他的身影,林宣背对着他站着,两人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