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在碑上,晕开一片石粉。那年我交了粮,她的指甲抠进泥土,老九饿得直蹬腿,小拳头攥着个空碗......话音未落,碎瓷又稳稳抵在石上,别让孩子再认得这个字。最后一个字刻完,她的手背暴起青筋,像老树根盘在碑上。
七日后的黄昏,晚霞把碑石染成血红色。
林晚儿站在碑前,望着背面密密麻麻的刻痕——有我偷过军粮的粗粝,有我救过敌兵的工整,有我为了饭,忘了娘的歪斜。
最底下一行是小满用树枝划的:我吃过林姐姐的酸粥,甜的。
翻碑。她对石匠们说。
八名石匠喊着号子抬起碑石时,林晚儿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比当年元兵的战鼓还响。
碑石翻转的刹那,夕阳恰好穿透云层,正面的空白石板亮得刺眼,背面的万语却像活了过来,每道刻痕都泛着暖光。
母灶不立名,她的声音被风托着,漫过围观的人群,因它姓万家;火种不归人,因它属众生。话音未落,七堆篝火在碑前腾起,提名册上的笑掌柜郑老拐田三婆们在火里蜷成灰蝶,飘向正在升起的月亮。
韩九姑突然向前一步,竹杖点地的节奏乱了。
她仰起脸,鼻尖微微翕动,盲眼却蓄满了泪:你们听......风穿过碑隙的声音混着篝火的噼啪,像有人在低低诉说,又像无数个心跳在共振,它在呼吸。
远山传来第一声铜铃。
阿牛的身影在暮色里成了个黑点,可那串铜铃的脆响却越来越清晰,一声接一声,像在应和碑石里的呼吸。
林晚儿望着渐暗的天色,看见万家炊烟正从各个巷口升起,在夜空下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她摸了摸腕上的同心结,指腹触到麻绳里新嵌的石粉——那是方才翻碑时蹭上的。明日,她对着晚风轻声说,声音里有某种东西正在生长,该让这呼吸,住进每个灶膛里。
月上中天时,碑石在夜色里静默着。
正面的空白像片等待播种的田,背面的万语却已在月光下抽芽。
而林晚儿的窗纸,还透着昏黄的灯——她伏在案前,笔锋在新纸上游走,墨迹未干的万家灶规四个字,正随着晚风轻轻颤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