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裹着桂花的淡香,掠过市实验小学的红砖教学楼,落在江念初办公桌上那叠泛黄的调研笔记上。纸页间夹着的便签纸写满潦草字迹,其中一张用红笔圈出的句子格外扎眼:“某区特殊教育学校抽样显示,性别平等课程中,91%的视障学生因无盲文教材无法独立完成课堂作业,73%的听障学生因缺乏专业手语翻译,只能通过同桌笔录了解课程内容。”
江念初指尖摩挲着这句话,两周前在星语特殊教育学校的见闻又清晰浮现。那天她跟着林小满——那个总扎着羊角辫、坐在轮椅上的女孩,走进五年级(2)班教室。上课铃响后,老师开始讲解“性别平等与职业选择”,投影仪在幕布上投射出消防员、医生、教师的职业图片,同学们纷纷举手分享想法,唯有小满微微仰头,视线追着讲台旁的手语老师移动。可手语老师要兼顾全班十多个听障学生,偶尔会漏译细节,每当这时,小满就会悄悄咬着下唇,把刚举起的手又慢慢放下。
课间休息时,江念初蹲在小满的轮椅旁,轻声问她是不是没听懂。小满转动着轮椅上的卡通挂饰,小声说:“老师讲‘女生也能当消防员’时,举了张阿姨的例子,手语老师没说清张阿姨怎么克服困难的,我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像我一样,要靠轮椅行动。”她顿了顿,眼神落在教室后墙的性别平等主题黑板报上,“还有那个黑板报,字好小,我坐着看不到,只能等同学念给我听,可他们念得太快,好多内容都没记住。”
离开学校时,夕阳把小满的轮椅影子拉得很长,她挥着胖乎乎的小手喊:“江老师,要是上课能让我看清楚、听明白就好啦!”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江念初心中对“平等教育”的固有认知。从事教育工作十二年,从班主任到德育处主任,她参与过数十次教学评估体系搭建,却第一次意识到,那些看似全面的指标,其实一直忽略了特殊学生的真实需求——就像给所有孩子准备同样尺码的鞋子,却忘了有些孩子需要更大的鞋码,有些孩子需要特殊的防滑鞋底。
回到学校后,江念初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翻出近五年教育局发布的校园评估文件。从“素质教育达标率”到“校园文化建设评分标准”,再到去年推行的“性别平等教育推进指标”,她逐页标注,发现所有指标都围绕“普遍性”设计:课程覆盖率统计开课数量,学生参与度计算参与人数占比,教师培训时长累计授课小时数,却没有一项针对特殊学生的细分标准。“这样的评估,就像用一把尺子量所有孩子的身高,根本没考虑到有些孩子需要站在台阶上,有些孩子需要坐着测量。”江念初对着文件叹气,拿起笔在空白纸上写下“校园性别平等评估体系优化建议”。
接下来的一周,江念初的作息表被排得满满当当。白天处理德育处日常工作,晚上坐在书桌前,结合一线教学经验和调研数据搭建指标框架。最初她参照常规体系,列出“学生参与度”“课程覆盖率”“教师培训时长”“家校协同频率”“资源投入占比”五项核心指标,可每当想起小满仰头看黑板报的样子,就觉得这些还不够。
某个深夜,江念初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手指滑动着星语学校的照片。当看到走廊里那道被磨得发亮的无障碍扶手时,她突然眼前一亮——那道扶手比常规标准低了六厘米,是学校根据学生轮椅高度专门调整的,小满说过,有了这道扶手,她自己就能推着轮椅上下坡道。“平等不是‘相同’,是‘适配’。”江念初猛地敲击键盘,在五项指标后添上第六项:“特殊学生需求满足率”。
为了让指标更具体,江念初第二天一早就拨通星语学校李校长的电话。从事特殊教育三十年的李校长,在电话里语气恳切:“江老师,你能关注到这个群体,我们太感动了。就说性别平等课,听障孩子需要懂教育术语的手语翻译,不然‘性别刻板印象’这类词很容易翻错;视障孩子不仅要盲文教材,还得有触觉教具,比如讲‘不同性别都能做手工’时,得让他们触摸布艺、木雕作品,知道这不是女生的专属;肢体障碍的孩子,教室桌椅高度、多媒体按钮位置,都得方便他们操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