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年从黔军师长柏辉章手里缴获的,浑身雪白,只有前额有块月牙形的黑斑。马背上驮着任弼时的文件箱,箱子是用杉木做的,边角包着铜皮,是从土豪家搜出来的,原本装着四书五经,现在塞满了军事地图和电报密码本。老政委坚持自己走,却被贺龙按住:“你要是再逞强,我就命令担架队来抬你!到时候让六军团的同志看见,还以为我贺龙欺负文人呢!”任弼时无奈地笑了,从文件箱里拿出张黔东地图,铺在马背上指点着:“从石梁往永顺,要过三道河,我看可以让周球保带三营先去架浮桥,他们在湘江架浮桥有经验。”
周球保听见自己的名字,立刻上前领命,右手握拳砸在左胸,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转身时,看见苏小红背着药箱跟在队伍后面,怀里的帕子露出个角,映山红的颜色在灰布军衣上格外显眼,像雪地里的一点火星。“苏同志,”他喊住她,从缴获的物资里拿出双布鞋,鞋面上还沾着点泥,“这是昨天在甘溪捡到的,看尺码你能穿,鞋底纳得厚,走山路不硌脚。”
苏小红接过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针脚像天上的星星,鞋帮上还绣着朵蒲公英,绒球用的是白色的棉线,被硝烟熏得有点发黄。她的手指抚过针脚,突然想起王志坚临走时说的话:“等会师了,我就去学做鞋,给你绣双最好看的,鞋帮上绣蒲公英,让咱们的希望像种子一样飞遍天下。”眼泪又要涌出来,她赶紧低下头,把鞋塞进背包,那里还放着那半块布鞋补丁,两个蒲公英的针脚仿佛在黑暗中相遇了。“谢谢周营长。”她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
队伍走过木黄的石板街,百姓们都站在门口张望。龙阿公牵着孙子站在老槐树下,孩子手里捧着束野菊花,蓝的紫的黄的都有,用草绳捆着,看见穿灰布军装的就往人手里塞。周球发接过一朵紫色的,别在领口,花瓣上的露珠滚进衣领,凉丝丝的却心里发烫。孩子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他脖子上挂着个红布条系的木牌,上面是龙阿公刻的“平安”二字,边缘还带着毛刺。
关向应正带领宣传队在墙上写标语,他用的是从土豪家抄来的狼毫笔,蘸着石灰水在土墙上挥洒。“打倒土豪劣绅”几个字刚写完最后一笔,就有个老婆婆端着稀粥从屋里出来。“同志,喝口热的。”她的手抖得厉害,碗沿豁了个口,却擦得锃亮,粥里飘着几粒米,更多的是红薯块。关向应刚要推辞,老婆婆已经把碗塞进他手里:“你们是好人,比那些遭殃军强百倍,他们抢我的鸡,你们却给我分田地。”她的眼泪落在粥里,泛起小小的涟漪。
走到镇口时,周球保回头望了一眼。水府宫的飞檐在阳光下闪着光,那些雕花的斗拱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像一串串透明的珠子。桂花树下的血迹已经被露水冲淡,只留下淡淡的暗红,和金色的花瓣混在一起,像幅悲壮的画。他想起甘溪的白虎山,困牛山的悬崖,湘江的巨浪,突然觉得那些牺牲的弟兄们都化作了这木黄的晨雾,正轻轻托着他们的脚步,往更亮的地方去。
贺龙突然勒住马,白马打了个响鼻,喷出的雾气在阳光下散成细小的水珠。“看!”他指着前方的山梁,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只见石梁的山脊上,红三军的战士们已经插上了红旗,那是用被单染的红布,边角还能看见原本的白色,风一吹,红旗哗啦啦地响,像在喊着什么。任弼时扶着马背站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阳光照在他的眼镜片上,反射出耀眼的光:“那是胜利的方向。”
苏小红的药箱里,那半块布鞋补丁和苗族帕子叠在一起。她摸了摸肚子,那里有个三个月大的生命正在悄悄生长,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她想起王志坚的脸,想起他送自己参军时说的“等孩子出生,我就教他打枪”,想起那些牺牲的战友,突然觉得脚步格外有力——她要带着这个孩子,走到胜利的那一天,让他看看,他们用鲜血换来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周球发走在哥哥身边,腰间的竹筒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春蚕在啃桑叶。他把炒盐和补丁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听见母亲和嫂子的声音,母亲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