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种情绪如同涨潮的海水,在这个空间里汹涌澎湃,哭笑交织。许多人拿着老照片,手指颤抖地指着上面那些年轻的面孔,一个个地数着,活着的有谁,走了的有谁,失去联系的有谁。每确认一个逝去的名字,周围便是一片短暂的静默和唏嘘。生命无常的感慨,与青春已逝的悲凉,紧紧缠绕在一起。
聚会正式开始的环节很简单,一位当年在知青中颇有威望、如今已满头银发的老大哥做了简短的发言,没有官样文章,只有朴素的感慨和祝福。随后,便是自由发言和节目表演。
一位身材瘦小、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知青走上临时搭建的小舞台,拿过话筒,声音有些颤抖:“我……我叫刘建国,原来在七星泡农场。我给大家念一段我当年的日记吧,1975年,冬天,腊月二十八……”
他翻开一本塑料封皮已经开裂的日记本,用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普通话,念了起来:
“……今天又是砍柴,手又冻裂了,血滴在雪地上,像梅花。晚上开批判会,心里很乱,想家,想妈妈做的排骨年糕。偷偷算了一下,还要在这里待多少天才能回家?算来算去,算不清了,只觉得绝望像外面的风雪一样,没有尽头……”
他的声音哽咽了,台下许多人也跟着抹眼泪。那段看不到希望的岁月,那种被连根拔起、抛掷于苦寒之地的迷茫与痛苦,再次清晰地浮现在每个人眼前。
接着,一位穿着红色毛衣、身材微胖的大姐抢过话筒,声音洪亮:“哭什么哭!老娘们儿家家的!我来说点高兴的!”她是当年有名的“铁姑娘”,她眉飞色舞地讲起如何跟男知青比赛掰苞米,如何偷偷下河摸鱼改善伙食,如何在冬天的热炕头上,一群年轻人挤在一起,偷听邓丽君的“靡靡之音”……她的话语充满了生命的韧性和苦中作乐的豪情,引得台下阵阵笑声和掌声。忆苦,更要思甜,哪怕那“甜”是如此稀薄,却也是黑暗中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微光。
有人开始唱歌。先是合唱《大海航行靠舵手》、《我们走在大路上》那些带有鲜明时代印记的歌曲,歌声整齐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后来,不知是谁起头,唱起了那时在知青中偷偷流传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红河谷》,歌声变得低沉、舒缓,充满了青春的忧伤和朦胧的憧憬。再后来,有人唱起了《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这首八十年代流行的、充满希望的歌曲,让许多人都跟着唱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对已逝青春的追忆和对彼此未来的祝福。
肖霄没有上台发言,他和苏晨坐在一起,静静地听着,看着。他看到当年那个因为想家而每晚哭鼻子的“小豆芽”,如今已经成了沉稳的中年人;看到那个曾经发誓要“扎根边疆一辈子”的激进分子,如今正和周围的人热烈讨论着股票行情;看到那个因为家庭成分不好而一直抬不起头的女知青,如今儿孙满堂,脸上带着满足和平静。他也看到了不少空着的座位,那是永远留在了黑土地上的战友,比如李红梅。每一次回忆触及到此,他的心都会微微一紧,苏晨似乎有所感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王大锤端着一杯白酒,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重重地坐在肖霄旁边,眼圈通红:“霄哥,妈的,这心里……真他娘的不是滋味!想想当年,再看看现在……好多人都找不到了,没了……”他说着,仰头灌了一大口酒。肖霄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聚会的高潮,是一场自发形成的、笨拙却充满感情的交谊舞。饭店的工作人员播放起了《蓝色多瑙河》的旋律。起初,只有几对曾经在知青点就偷偷相恋、最终修成正果的夫妻走入舞池,他们的舞步早已生疏,却紧紧相拥,脸上带着羞涩而幸福的笑容。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不管会不会跳,都拉着曾经的战友、或者仅仅是就近的人,随着音乐缓缓摇摆。没有人在意舞步是否标准,灯光是否绚丽,他们只是在音乐中,重温着那份早已远去的、属于青春的悸动与温度。
肖霄也向苏晨伸出了手。苏晨微微一愣,随即微笑着将手放在他的掌心。他们相拥着,步入舞池。肖霄的舞步依旧带着些商海沉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