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来怎么扛得起福岛家的家督之责?”
“你说要处置虎千代?”他拿起粮册往案上一拍,墨点溅在“硝石”二字上,“先不说森老爷会不会立刻封了尾张港口,让会津的兵连铁炮都开不了;单说阿波藩——雪绪是他们的嫡女,要是按‘私通’处置,丢的是整个阿波藩的体面!他们两方若恼了,要么森家炮击沿岸城砦,要么阿波查没森家在阿波的山田,到时候全天下都会说‘福岛家不懂权衡’,咱们才是真的万劫不复。”
尾藤家老起身走到窗边,推开条缝,夜雾裹着冷意钻进来:“会津是眼前的仗,石田与内府的动静是将来的劫。虎千代能练出赢本多旗本的兵,森家能供硝石,雪绪的事能给德岛城留个体面——这三样凑在一起,才算得上‘食其禄,承其则’。至于‘规矩’…若规矩保不住家名,那就让规矩去死。”
狠厉的尾藤回头看向儿子,目光落在他按刀的手上:“你元服时我教你‘刀要快’,可没教你‘认死理’。武家的规矩,是用来护家名的,懂吗?吉良晴住在内府身边,不是‘狐媚’,是替虎千代留退路;雪绪夫人‘病逝’,不是‘丢脸面’,是替正之留联姻的机会。”
基次的手慢慢从刀柄上挪开,指节依旧泛白。他看着案上的粮册,看着那行“日比屋硝石”的小字,忽然想起上月在热田凑,看到森老爷的船装着硝石往清洲运——那些木箱上印着“森”字,没人敢拦,连德川的巡查都只敢远远看。
“我……”他张了张嘴,声音里没了刚才的怒,只剩一丝茫然,“我还是觉得……不对。”
他猛地抬起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不甘的倔强:“可即便如此,我福岛家领有四十九万石,堂堂大大名!何须对一个海贼、一个侧室如此忌惮?正则公一声令下,数千兵马顷刻可集,难道还怕他森家几百条破船?!”
尾藤知定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耐心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嘲讽。他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又极其苦涩的冷笑,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喉咙。
“呵…呵呵呵……四十九万石?”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的风几乎扑灭了油灯。他几步冲到墙角一个沉重的桐木箱前,粗暴地掀开盖子,尘土飞扬。他看也不看,从里面抓起几本最厚的账册,转身狠狠摔在儿子面前的案几上!
“啪——!”
账册砸落,灰尘四溅,厚重的册页摊开,露出密密麻麻的墨字和朱批。
“来!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四十九万石’的里子,到底是什么破烂货!”
他手指如刀,戳在摊开的账页上,声音冰冷刺骨:
“第一刀:太阁殿下赏的十万石‘藏入地’!听着风光,可太阁殿下没了!去年实收多少?五万石!还是掺了三成劣钱的!你去问淀殿要?你敢吗?!”
“第二刀:尾张美浓八万石‘石头地’!山地、滩涂、不长粮的破丘陵!写在账上好看,实收呢?倒贴五千石管理费!这八万石,是石头!是债!”
“第三刀:排场!学太阁当‘天下人’?府中町的闲人、浪人、工匠,哪个不吃我福岛家的米?每年五万石!白白烧掉!面子?面子能吃吗?!”
“这是老子的第四刀:最狠的一刀!” 他猛地翻到粮册最后几页,指着上面鲜红的押印和密密麻麻的借据,“会津征伐的军费哪来的?借的!抵押了什么?未来三年的十五万石收成!还没进仓,就已经姓堺了!明白吗?那是债!是悬在脖子上的刀!”
他俯身,脸几乎贴到基次惨白的脸上,手指重重戳在账册最终汇总的那一页,指尖几乎要捅破纸张:
“现在,你算!四十九万石?”
“减藏入地虚浮五万!”
“减石头地八万!”
“减排场五万!”
“减抵押十五万!”
他每念一项,手指就狠狠戳一下账册,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