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穿着藏青直垂,袖口沾着未干的墨,始终没吭声,此刻被点名,才缓缓躬身,指尖轻轻敲了敲案角:“主公,眼下或许还有一处缝隙——福岛正则与石田三成,积怨已深。”
家康的喉结滚了滚,眼神暗了下去,他抬手拂过案上凉透的茶碗,碗沿的水渍在灯下泛着冷光:“你说的,老夫何尝不知。”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悔恨,“若不是秀忠的生母糊涂,逼死了吉良晴……”
他突然攥紧了茶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现在吉良晴死了,虎千代破江户屠灭了咱们在江户的满门!只留下……只留下那个受了三千石安堵的秀忠!松平秀忠!不是德川秀忠了!”家康情绪稍复,指着窗外说:“一旦江户的家书被隔着城墙丢进来,士兵们知道家没了,亲族没了——咱们还能留得住谁?”
烛火又晃了晃,把家康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地图上,像一块沉重的乌云,压得整个书房都喘不过气。信吉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冲过去”的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在这死寂里格外清晰。
“可我们没丢光!”武田信吉猛地抬头,终于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额角的青筋绷了起来,方才被压下去的急切又涌了上来,他伸手在关东地图上重重划了一道,指尖几乎要戳破纸页,“关东八州!小田原、韭山城、镰仓府、古河城、白河……那些城主都是父亲一手提拔的,怎么会说反就反?咱们只要飞鸽传书,让他们严守各城,把所有能通消息的路都堵死,不让一封家书流进伏见城——士兵们不知道江户的事,自然不会乱!”
立在一旁的天海僧缓缓睁开眼,念珠在指尖转了半圈,停住了。老和尚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像一把钝刀,慢慢割开信吉的幻想:“少主,您忘了伏见城的兵是怎么来的?”他抬眼扫过信吉,目光落在书房外的军营方向,语气沉了沉,“这里的士兵,十有八九是关东农家子弟——他们的爹娘在江户近郊种稻,妻子在武藏湾边织渔网,孩子还在韭山城、镰仓府、古河城的私塾读书。您以为他们守着伏见城,是为了德川家的基业?不,是为了‘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去’。”
他顿了顿,指尖的念珠又转了一圈,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可家书里会写什么?写江户城破了,他们家的房子被关东军拆了烧火;写武藏湾边的渔村被森家船团占了,妻子不知去了哪里;甚至写……虎千代在西之丸杀了德川亲族,连带着附近不肯投降的百姓也遭了殃。这些话只要传进营里,一个士兵跑了,十个士兵会跟着慌;十个士兵慌了,整个伏见城的兵就会散——他们会想着‘家都没了,还打什么仗’,您堵得住家书,堵得住他们心里的牵挂吗?”
“更要紧的是,森家船团已经破了百首水军,武藏湾、相模湾的海路,全在他们手里。陆路能堵,海路呢?一封家书装在陶罐里,从关东海边扔上船,顺流而下到东海道,再由福岛的人送进来——比飞鸽还快,比陆路还隐蔽,咱们堵得住吗?”
“可……可治部少辅和左卫门大夫的仇!”本多正信突然插话,老人往前迈了半步,袖口扫过案几上的墨锭,发出“当啷”一声轻响,声音里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急切,“福岛正则恨三成恨了这么多年,就算现在暂时联手,心里也未必服!咱们只要派个能说会道的人,去跟福岛提条件——许他伊豆国,再提三成当年怎么抢他功劳……总能让他们反目!”
“正信公,”天海僧轻轻摇了摇头,念珠再次转动起来,发出细碎的摩擦声,“过去咱们能分化敌人,是因为咱们有二百余万石的领地,有能震慑天下的兵力——人家听咱们的,不是因为咱们的话好听,是因为咱们有实力做后盾。”
他抬眼看向家康,老和尚的眼神里没有波澜,只有一片冰冷的清醒:“可现在呢?咱们像一头被卡在墙洞里的猛虎,空有獠牙,却连动弹都难。外面那些正在修堡垒的西国兵卒,会听咱们说‘分化’吗?毛利、宇喜多会因为咱们一句话,就放着眼前的好处不拿,去跟福岛斗吗?”
烛火又被穿堂风吹得歪了歪,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