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似乎还残留在喉咙里,带着火辣辣的痛感。
“做噩梦了?” 身边传来赖陆带着睡意的、有些沙哑的声音。一只温暖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仍在微微颤抖的肩膀,将她重新带入一个坚实的怀抱。羽柴赖陆似乎并未完全清醒,只是习惯性地安抚着。黑暗中,他带着胡茬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额角,然后,一个轻柔而干燥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
“睡吧,”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模糊的赞许,仿佛在评价梦中的某个片段,“……你对我母亲忠心可嘉。”
这三个字像羽毛一样轻轻落下,却让阿福浑身一颤。赖陆……他听到她的喊声了?还是只是梦呓间的巧合?巨大的不安和愧疚瞬间淹没了她。她竟然在梦里,借着维护吉良晴的骨灰来求生……
“殿下……妾身失仪了。” 她慌忙低下头,将脸埋在他胸前,声音带着未褪的惊悸和深深的歉意,“吵醒您了……请恕罪。”
赖陆似乎又咕哝了句什么,手臂收紧了些,呼吸渐渐重新变得均匀绵长,似乎又睡去了。
可阿福却再也无法入睡。黑暗中,她睁大眼睛,吉良晴临死前可能经历的种种——伏见城的大火、步步紧逼的敌人、那冰冷而决绝的眼神……一幕幕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腾起来。那个梦,是如此真实,真实得让她心口发紧。那份忠诚,究竟是对逝者的维护,还是……对自己未能尽责的愧疚的补偿?而赖陆那句无心的“忠心可嘉”,又像一根刺,扎进了她心底最柔软、最不安的地方。
而后阿福在黑暗中睁大了眼,贪婪地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描摹着身边男人的轮廓。羽柴赖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柔和的阴影,平日里锐利如鹰的眸子紧闭,让他看起来竟有几分罕见的、不设防的稚气。他线条分明的嘴唇轻轻抿着,似乎连在睡梦中也在思虑着什么。半梦半醒间,他无意识地又凑近,在她额角印下一个带着温热呼吸的、干燥的轻吻,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有节奏地轻拍着她的后背,仿佛在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阿福的心尖一颤,悄悄伸出手,将他那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箸般的手轻轻握住,牵引着,小心翼翼地贴放在自己微凉的心口。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此刻却像一块暖玉,熨帖着她慌乱的心跳。她用力抱紧这只手,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对抗回忆寒潮的力量。然而,这温暖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她试图永远封存的、关于吉良晴死亡当天的记忆之门——这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冰冷的现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那天,伏见城的西丸暖阁,气氛与此刻的静谧截然相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内府德川家康,也是这样抱着刚刚被吵醒、面色苍白却强自镇定的吉良晴。不同的是,家康的脸上没有赖陆此刻的安宁,只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阴沉。
阿福当时正跪在廊下,屏息侍立,连大气都不敢出。突然,一阵急促到近乎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鸟居元忠,那个素来以刚毅沉稳着称的“鬼元忠”,竟连通报都等不及,直接“噗通”一声跪倒在廊下,额头重重磕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殿下!殿下!” 元忠的声音带着哭腔,是真正意义上的、混杂着恐惧和绝望的哭喊,“军心……军心不稳啊!城外流言四起,言……言福岛赖陆已破河越,正朝伏见杀来!将士们……将士们恐有哗变之虞!请殿下速速定夺!”
暖阁内,家康的眉头瞬间拧紧,狐疑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鸟居元忠:“哗变?元忠,究竟发生了何事?细细报来!” 他怀中的吉良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长长的睫毛颤抖着,睁开了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
鸟居元忠却只是伏地痛哭,语无伦次:“臣……臣也不知详情,只知各营躁动,压……压不住了啊殿下!再迟恐生大乱!”
家康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明显对元忠这含糊其辞、只知哭泣的奏报极为不满,尤其是还惊扰了怀中的吉良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