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颁下,选秀尘埃落定。
消息像长了翅膀,瞬间飞遍了宫禁的每一个角落。内务府、礼部、乃至各宫各局,都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机括,为迎接两位新妃而高速运转起来。宫人们步履匆匆,脸上带着一种被压抑已久的、近乎谄媚的兴奋,交换着关于慧妃与端妃家世、容貌的种种传闻。沉寂了太久的宫廷,仿佛一池被投入石子的春水,漾开了层层叠叠的、名为“希望”与“机遇”的涟漪。
然而,这所有的喧嚣与躁动,在抵达司礼监值房那扇紧闭的房门时,都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悄然湮灭。
值房内,光线被厚重的窗帘滤过,显得异常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药味,几乎掩盖了原本的墨香和书卷气。林夙披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外袍,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窗帘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勾勒出他单薄得近乎脆弱的侧影。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听不见窗外远处传来的、为布置宫室而隐约响起的搬动声,也听不见值房外小太监们压低了嗓音的窃窃私语。
小卓子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林夙的背影,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担忧。他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小声道:“干爹,该用药了。”
林夙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
小卓子抿了抿唇,又道:“内务府刚才派人来了,说是……关于两位娘娘入宫仪注的最后定稿,需要您过目用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小心翼翼。
值房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只有角落铜漏滴答作响,计算着这难熬的沉默。
许久,林夙才极轻地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而疲惫,听不出任何情绪:“放着吧。”
小卓子应了声“是”,却不敢立刻离开,犹豫着补充道:“还有……高公公那边也递了话,问您身子可好些了,选秀已毕,司礼监诸多事务……”
“告病。”林夙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即日起,我需静养。非陛下亲旨,一应事务,皆由几位秉笔太监共同议处。你代为传话,就说我旧伤复发,精力不济,恐误了朝廷大事。”
小卓子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干爹!这……”司礼监掌印太监在此等宫闱大事、朝局微妙变动之际称病不出,这无异于主动交权,自绝于权力中心!
“去吧。”林夙的声音里透出深深的倦意,仿佛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都已耗尽。
小卓子不敢再劝,红着眼眶,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值房内重新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林夙缓缓抬起手,按住了左胸下方。那里,一道陈年的箭创在阴雨天气或心绪剧烈波动时,总会隐隐作痛。而此刻,那痛楚并非剧烈,却如同附骨之疽,绵绵密密地渗透开来,牵连着四肢百骸都泛着一种冰冷的酸软。
旧伤复发,并非全然是托词。
他只是,需要这病,作为一个合理的、体面的借口,将他与外界即将发生的一切隔离开来。
林夙称病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初时,各方反应不一。高公公那边派人送来了些名贵药材,言语间多是关切,却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几位秉笔太监表面恭敬,表示定会尽心竭力,稳住司礼监局面,暗地里却难免心思浮动。朝中一些官员闻讯,则是松了口气——这尊手段酷烈的“煞神”在此关键时刻选择退避,无论原因为何,总归是少了许多即时压力。
然而,随着两位妃嫔正式入宫的日子临近,林夙依旧没有丝毫露面的迹象,甚至连司礼监日常的公文处理,都完全交由了下属,人们才开始渐渐意识到,这位权宦的“病”,恐怕不只是姿态。
他像是彻底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值房成了他的囚笼,也是他的堡垒。他拒绝了一切探视,包括那些试图前来表忠心或打探消息的东厂下属。每日除了小卓子按时送药送饭,几乎无人能踏入那扇门。
他并非终日枯坐。桌案上,依旧堆积着如山的卷宗和密报。东厂运作体系成熟,即便他不出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