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公公来访后的几日,东宫表面依旧维持着平静,仿佛一潭深水,波澜不惊。萧景琰按时服药,休养,批阅奏章,只是身边伺候笔墨、递送文书的人,悄然换成了苏婉如。林夙依旧忙碌,却更多是处理外联事务,或是在萧景琰看不到的外间整理档案、训导小太监,即便是必要的回话,也恪守着严格的君臣之礼,站在阶下,垂首敛目,言语简洁恭敬,不再有半分逾越。
起初,萧景琰并未立刻察觉这细微的变化。他本就因病情和朝务心力交瘁,加之程太医的安神药时有服用,精神总有些恍惚。他只是觉得,殿内似乎过于安静了,少了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和令人安心的存在感。偶尔从奏折中抬头,习惯性地想寻找那个清瘦的身影,却只看到苏婉如安静地侍立一旁,或捧着新沏的茶进来的小卓子。
“林夙呢?”这日午后,他揉着额角,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声音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
苏婉如柔声回道:“回殿下,林公公在外间核对内务府送来的秋赐份例单子,说是不敢打扰殿下清净。”
萧景琰蹙眉:“叫他进来。份例单子何时需要他亲自核对?”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忽略的不满。
苏婉如应声而去。片刻后,林夙躬身入内,站在书案前三步远处,垂首听命:“殿下有何吩咐?”
那过于规矩的姿态和距离,让萧景琰心头莫名一堵。他打量着他,几日不见,似乎清瘦了些,脸色在殿内光线映衬下显得有些苍白。
“份例单子让些,“你脸色不好,可是也累了?不必事事操心。”
林夙眼帘微垂,语气平稳无波:“谢殿下关怀。奴才不累。份例事关东宫体面与各宫人情往来,奴才怕小崽子们年轻不经事,出了纰漏,故亲自过目,稳妥些。”
这话滴水不漏,全是出于公务和对东宫的尽责,挑不出半点错处。可萧景琰却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变得生分而客气。他想问是不是那日自己咳血吓到了他,或是自己昏睡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如此询问,倒显得自己过于在意一个内侍,徒增尴尬。
他最终只是挥了挥手,语气淡了下来:“既如此,你去忙吧。注意身子。”
“是。奴才告退。”林夙行礼,后退,转身离开,动作流畅规矩,没有一丝迟疑留恋。
萧景琰望着他那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愈演愈烈,竟觉得殿内有些气闷,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苏婉如连忙上前替他抚背,被他抬手止住。
他隐隐觉得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然。林夙的表现无可指责,甚至比以往更加谨慎周到,可那份周到里,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疏离。
而这疏离,仅仅是个开始。
流言,便如同高公公所预言的那般,岂是区区“避嫌”就能彻底摁灭的?它如同某种滋生在阴暗角落的藤蔓,一旦获得了养分,便疯狂地攀爬蔓延,无孔不入。
起初,只是在宫外市井巷陌间窃窃私语。
茶楼酒肆里,总有那么几个看似闲散的无聊食客,压低声音,挤眉弄眼。
“听说了吗?宫里那位……储君,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
“哪个?就那个看起来挺斯文的太子爷?”
“对啊!都说他宫里美人如云,可他一个都不碰!你们猜为什么?”
“为什么?莫非……身子有恙?”猥琐的低笑声。
“比那还邪乎!听说啊……是好男风!而且好的还不是一般人,是贴身的那个……小太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某种传播秘闻的兴奋与恶意。
“真的假的?太监……那不是……”
“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那小太监长得比娘们还俊俏,太子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形影不离!要不然,能二十多了还不立妃纳妾?”
“嚯!这可真是……皇家秘闻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