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景琰的声音冷了下来,“朕还以为,东厂监察天下,对商贾之事,总该有些独到见解。”
林夙面色不变,依旧垂眸:“东厂所察,多为不法之事。于经济国策,实非所长。陛下若需参考,或可垂询柳文渊柳大人,他于新政细则多有研究。”
他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甚至推出了柳文渊。景琰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一时竟不知该再说什么。挥挥手让杜衡先行退下。
殿内只剩下君臣二人,气氛顿时变得凝滞。
“林夙,”景琰盯着他,终于忍不住将心中的不满问出了口,“你近来,似乎与往日不同。”
林夙抬起头,脸上带着适当的疑惑:“奴才愚钝,不知陛下所指……”
“是朕愚钝才对!”景琰打断他,语气带着嘲讽,“竟不知何时,朕的司礼监掌印,变得如此谨言慎行,事事推诿了?”
林夙沉默了片刻,再次跪下:“陛下息怒。奴才只是……谨守本分。陛下乃九五之尊,乾纲独断,奴才身为内宦,实不该妄议朝政过多。先前……是奴才僭越了。”
“僭越?”景琰气极反笑,“好一个‘僭越’!你如今倒跟朕讲起僭越来了?当初在东宫,你为朕出谋划策,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时,怎么不说僭越?如今位置高了,权力大了,反倒跟朕生分起来了?”
他的话语如同利箭,射向跪在地上的人。林夙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挺直着背,没有抬头。
“奴才不敢与陛下生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沙哑,“只是……陛下已登大宝,君是君,臣是臣。内外有别,尊卑有序。陛下需要的是能办事的奴才,而非……妄揣圣意、恃宠而骄的佞幸。奴才……不能,也不敢,再如从前一般了。”
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完全符合一个“忠谨”宦官的本分。可听在景琰耳中,却字字句句都像是在划清界限,都是在为那日的争执赌气,都是在用这种冰冷的“规矩”来报复他对吴骏的宽恕。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一个只会唯唯诺诺的“奴才”!他需要的是那个能与他并肩、能理解他、甚至在他走入歧路时敢于直言犯谏的林夙!可如今,这个人,似乎正在亲手将那个曾经的自己埋葬,用一层名为“君臣本分”的厚茧,将他们紧紧包裹、隔离。
失望与愤怒交织在景琰胸中,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孤独。他看着跪伏在地的林夙,忽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遥远。
“好,好一个‘君是君,臣是臣’!”景琰连连点头,脸上却无半分笑意,只有一片冰寒,“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恪守你的臣子本分!两淮之事,给朕用心去办!至于宫内……”他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朕自有计较!你东厂,做好分内之事即可,不必越俎代庖!”
这话已是明显的警告和划界。警告林夙不要插手宫内他不想让其插手的领域,明确东厂的权力边界。
林夙的肩膀似乎僵硬了一下,随即深深叩首:“奴才……谨遵陛下圣谕。”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就在这时,殿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东厂番役打扮的人影出现在殿门阴影处,似乎有急事禀报,但又不敢擅闯。
林夙眉头微蹙,看向景琰。
景琰冷冷道:“既有要事,还不快去处理?”
“谢陛下。”林夙起身,快步走向殿外。
景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烦躁与疑虑达到了顶点。他不动声色地对身旁一名心腹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会意,悄无声息地挪到殿门附近,竖起了耳朵。
殿外的低声交谈隐约传来。
“……公公,查到了……冷宫……李嬷嬷……她松口了……”番役的声音压得极低,但“冷宫”、“李嬷嬷”这几个字,还是飘了进来。
“确定吗?”这是林夙的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