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次砍的方向,精准地契合了皇帝和新政的需要。
弹劾东厂“越权”、“干涉地方政务”的奏疏再次雪片般飞来。
这一次,景琰在朝会上的处理,更显精妙。
他先是拿着那些弹劾奏疏,当众沉声道:“东厂此行,虽有越权之嫌,然其所查,皆为国蠹民贼,证据确凿!尔等身为言官,监察百官是其本职,为何此前对地方如此蠹政视而不见?反倒对为国除害者,苛责不已?”
一番话,说得那些御史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对代为呈报东厂行动的秉笔太监道:“东厂办案,亦需遵循程序,下次再有此类情事,当先通报有司,不可再如此莽撞。传朕口谕给林夙,让他好好思过,约束下属,莫要再授人以柄。”
一番操作,既利用了东厂的刀子砍向了新政的阻碍,震慑了宵小,又在明面上维护了朝廷法度,训诫了东厂,安抚了清流。帝王心术,玩弄于股掌之间。
消息传到林府,小卓子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夙的脸色。林夙靠坐在床头,正喝着极苦的药汁,闻言连眉毛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喝完药后,淡淡说了一句:“告诉
他明白景琰的用意。他这把刀,陛下还要用,但不能留下明显的话柄。所谓的“思过”,思的不是“不该做事”,而是“如何更巧妙地做事”。
然而,平衡的艺术,并非总能如愿。
北境的战事陷入了胶着。秦岳用兵稳健,顶住了北狄的猛攻,但想要击溃对方,也非易事。庞大的军费开支,如同一个无底洞,不断吞噬着本就空虚的国库。
景琰的压力与日俱增。这日,他在内阁与几位大臣商议筹措军饷之事,气氛凝重。
“陛下,国库实在空虚,先前抄没三皇子党羽家产所得,大半已用于赏赐和抚恤,加之各地税收迟迟未能足额上缴……”钱有道捧着账册,愁眉苦脸。
“不能再加赋了!”景琰断然否定,“百姓负担已重,再加赋,恐生民变!”
“或许……可从盐铁专卖入手?”杜衡试探着提出,“两淮盐案虽未彻底查清,但其中暴利,可见一斑。若能整顿盐政,剔除中饱私囊之辈,或可开辟新财源。”
提到两淮盐案,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妙地闪烁了一下。那本从慈云庵取得的账册,就像一把悬在很多人头顶的利剑。
景琰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在场众人:“两淮盐案,必须彻查。此事……就由东厂继续暗中侦办,杜衡,你从旁协助,涉及朝臣部分,需谨慎,掌握实证。”
他再次动用了东厂这把刀,指向了最为敏感、利益牵扯最广的盐政。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首辅方敬之缓缓开口:“陛下,老臣以为,东厂侦办此案,恐有不妥。林夙自身尚在‘思过’期间,且其手段酷烈,若由其深挖盐案,恐牵连过广,引发朝局动荡,于北伐大局不利啊。不若交由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同办理,更为稳妥。”
方敬之的话,代表了一大批稳健派官员的担忧。他们不怕查案,但怕东厂那种不分青红皂白、顺藤摸瓜、甚至可能借机排除异己的查案方式。
景琰看着方敬之,又看了看其他几位面露赞同之色的大臣,心中一阵烦躁。他知道方敬之说得有道理,三法司程序正当,能最大程度减少动荡。但是,三法司……就真的干净吗?那本账册上,难道就没有三法司官员的名字?交给他们,这案子还能查得下去吗?
效率和稳定,法治和人治,再次摆在了他的面前。
“首辅所言,不无道理。”景琰压下心中的不耐,尽量让语气平和,“然军情紧急,饷银关乎前线将士生死,关乎国运!三法司程序繁冗,恐迁延时日。东厂办案虽有其弊,然其效率,诸卿有目共睹。此事,朕意已决,仍由东厂主办,杜衡协理,三法司需全力配合,不得推诿!”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效率,选择了那把或许会伤手、但一定能砍断乱麻的快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