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顺公公带来的口谕,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悄然勒紧了林夙的脖颈。皇帝看似关切的询问,背后是深不见底的试探。林夙深知,景琰的耐心和信任,并非无限。他必须更加谨慎,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
明面上,他依循着皇帝的暗示。伤势稍有好转,他便不再称病不出,而是开始有限度地处理一些司礼监的日常公务,尤其是关于两淮盐案的后续清算。他雷厉风行,将一批涉案的中下层官员迅速法办,抄没的家产充入国库,动作干净利落,仿佛全身心都扑在了为新朝立威、充实国库的“正事”上。递送到御前的奏报,也言辞恳切,只谈公务,不涉其他。
他甚至主动上了一份奏疏,详细陈述了盐案后续的处置方案,并对可能引发的官场震动提出了应对之策,字里行间皆是为国分忧的忠谨。景琰阅后,在朝会上当众嘉许了几句,赏赐了些滋补药品,君臣之间,似乎一派和谐。
然而,在这层平静的表象之下,林夙暗中布下的网,却以更隐秘的方式撒了出去。
给石虎和芸娘的信,已通过绝密的渠道送出。他并未在信中言明安亲王或林家旧案,只以“查访一批前朝流失的古玩”和“探寻江南特色绣样”为借口,让他们分别留意余州周文博的动向,以及京城与北地往来商队中,是否有特殊人物或异常货物。这种程度的打探,混杂在市井寻常的信息流中,极难被追踪溯源。
与此同时,他对东厂内部也做了调整。明面上追查“鬼手”案和“隆盛”商行的力量被有意放缓,做出遭遇阻碍、难以为继的姿态。而真正精干的人手,则被抽调出来,专注于对扬州“清源书院”进行更深层次的渗透和监视。林夙有一种直觉,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书院,或许是连接安王府诸多阴谋的一个关键节点。
他做得足够小心,每日依旧按时前往司礼监值房,批阅文书,听取下属禀报,甚至偶尔还会就一些无关紧要的政事,主动去向景琰请示。他努力扮演着一个从打击中恢复、重新兢兢业业为皇帝分忧的权宦角色。
但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
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加上旧伤未愈,林夙的身体状况其实并未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咳嗽愈发频繁,有时批着奏报,一阵剧烈的咳喘袭来,不得不停下笔,伏在案上缓上好一阵子,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眼底的青黑,即使用脂粉小心遮掩,也难逃有心人的眼睛。
更难以掩饰的,是他在独处时,那偶尔流露出的、沉浸于巨大秘密和仇恨中的心神恍惚。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初冬的寒意。景琰埋首于成堆的奏折之中,朱笔不停。林夙静立在一旁,如同往常一样,为他研墨,适时递上需要的卷宗。一切看似与过去无数个日夜并无不同。
直到景琰需要一份关于去年北方雪灾赈济款项拨付的详细记录。
“林夙,去年北境三州雪灾,户部拨付的八十万两赈银,后续核销的卷宗可在?”景琰头也未抬,随口问道。
林夙正神游天外,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清源书院可能与安亲王旧部、乃至宫中暗桩的联系网。景琰的声音传来,他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陛下。”
他转身走向存放档案的书架,脚步却有些虚浮。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卷宗上扫过,寻找着标注“户部 - 北境赈灾”字样的盒子。然而,他的心思显然不在此处,眼神掠过正确的标签数次,却视而不见。手指无意识地在另一排关于“兵部 - 武库司 - 承平年间”的旧档上停留了一瞬,才猛地惊觉,迅速移开。
最终,他取下的,却是一份关于“工部 - 河道清淤”的卷宗。
当他将错误的卷宗呈到景琰面前时,景琰抬起眼,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深沉。
“朕要的是北境赈灾的卷宗。”景琰的声音不高,却让林夙的心猛地一沉。
林夙立刻跪伏在地:“奴才该死!一时昏聩,拿错了,请陛
